趣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六章 慕尼黑,一九一四年(第4页)

他去付钱时,建造商指了指浴室里的那几个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天在这里了,”他说,“我们正在加快进度,今晚要全部竣工。下星期世界就要大变了。”

“你确定吗?”托马斯问。

“下星期我们将要穿上军服,所有人都是。今天建浴室,明天就要对阵法国人。我为法国人感到遗憾,他们是一个悲惨的民族,但如果有一个俄国人在慕尼黑露脸,我保证我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俄国人应该知道不能来这里。”

那天傍晚,托马斯早早地吃完饭就进了他的书房。他意识到,这些书架上每一本书里的每一个词,都是德语词。与海因里希不同,他从未学过法语和意大利语。他能阅读简单的英语,但只具备初步的口语能力。他取下几本从吕贝克时就有的诗集,如歌德、海涅、荷尔德林、普拉滕、诺瓦利斯。他把这些小册子堆放在沙发椅旁的地板上,觉得这也许是最后一晚他还能享有如此闲情。他寻找着结构简单,语调沉郁,关于爱情、风景和孤独的诗。他喜欢德语变化的韵词,令人愉悦的完成度和完美感。

要毁灭这些并不难。他觉得,德国尽管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但却是脆弱的。它的存在是因为它的语言,也就是这些诗歌所使用的语言。在其音乐和诗歌中,蕴藉着精神的珍宝。它一直探索生活中的黑暗、艰难和痛苦。但如今它被与它毫无共性的国家所包围、孤立,变得岌岌可危。

他来到画室,翻找唱片。当他能放出在现场演奏中听过的音乐时,留声机才让他感到满足。他记得在刚结婚那几年,他被普林斯海姆家带去看利奥·斯莱扎克的《罗恩格林》。他在唱片里找了一会儿,找到了这部歌剧里的一首咏叹调,是斯莱扎克唱的《在遥远的国度》。他记得,当斯莱扎克在慕尼黑的歌剧院里唱完这首时,他的岳父大声鼓掌,引得周围人向他们注目。

声音中有一种渴望,令他思考当下随时都会失去的东西。还有一种感觉,它朝着光明或是瓦格纳笔下的知识前进,踌躇着,迟疑着,却也一心一意地进入这种精神。

他低下头。他想,迫在眉睫的战争,并非由一场误会而起。各方代表不可能会晤并慢慢找到共同立场。其他国家讨厌德国,想要它失败。他想,这就是战争的原因。而德国的强大不仅在军事力量和工业上,还在其精神之中,对自身灵魂的深入体察,对内在自我的严肃盘诘。他听到咏叹调末尾,知道德国之外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此刻在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事有何意义,为这段音乐入迷的人能从中得到多少力量和宽慰。

次日早晨,当他来到市中心,读过他的书的人纷纷过来与他握手,好像他是他们的领袖。穿军服的人已在街上列队行进。在一家咖啡馆中,当几名士兵进来时,他注意到他们相当年轻、稚嫩,对店员彬彬有礼。他们行动间稳重而谨慎,没有打扰到他读报。

他想写写这场战争对德国的意义,但一个下午消磨过去,他发觉自己该回巴特特尔茨了。他发现卡提娅并不讳言自己对战争的前景相当悲观。晚餐时,她问他有关建造商和浴室的事。他没告诉她自己傍晚独自和诗歌、音乐待在一起,也没说他正在写一篇关于战争的文章。

早晨,他看到加勒斗志昂扬地站在店门口。

“我给你留了所有的报纸。今天德国要宣战了。这很清楚了。这是我们国家的自豪时刻。”

他说得那么铿锵有力,托马斯不禁朝后一退。

“紧张是应该的,”加勒继续说道,“战争不可轻视,虽然有些人似乎这样想。”

他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托马斯。托马斯心想难道他的某本书中有什么触怒了这位报商。

“你是一个叫海因里希·曼的人的兄弟,对吗?”

托马斯点头。加勒走进店里,拿来一份两天前的柏林右翼的报纸。

“这类东西将会被审查。”他说。

海因里希的文章一开头就说,在一场战争中没有胜利,只有伤亡,只有死者和伤者。他接着惋惜德国增加了军需开支,但对能够改善人们生活的东西却拨款不多。文章最后说,如果德意志君主无法不开战的话,德国人应该声明自己的权利。

“煽动叛乱,”加勒说,“背后捅刀,他应该被逮捕。”

热门小说推荐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