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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舍不得。”
施谨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这不是真实发出的声音,真实的声音不会有回音。
李微实果然没有听见。她不再追问,拿来一条毛毯,盖在和衣而卧的施谨身上。
凌晨不知什么时候,施谨开始做梦。梦里,她的喉咙干得在燃烧,胃部在痉挛,有人坐在身旁,给她喂水喝。喝完水,施谨摸了摸对方的手,又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梦里的李微实没有走。她给施谨盖好毯子,还给施谨讲故事。故事里的李微实只有十三岁,被妈妈带去刘家。那年刘峥冉还没结婚,看中了一个牙医,牙医未婚夫见到李微实,看了一眼她的牙齿,说应该早点矫正。李微实妈妈向他请教大概需要多少钱,牙医笑了笑。李微实抱着厚厚一摞刘峥冉借给她的书籍杂志,刘峥冉随手从中抽出一本,再随手翻开一篇或一章,李微实就能立刻准确地背出来。刘峥冉说,小孩子的牙齿是该早点矫正。那天之后,李微实不仅被带去矫正了牙齿,还被安排转了学。去新学校的第一天,李微实领到了八套适合不同场合穿的校服,每一套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她抱着这些比她还要贵的布料,就好像抱着那厚厚的一摞书籍杂志。她什么都没想,但又想到了她的妈妈。
黑暗中,李微实说,我之前去Alicia的家里,见到她家的阿姨,就想到了我的妈妈。我会想,她有没有一个女儿,她女儿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小施,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才会看到这些,想到这些。
小施,李微实又说,很多事情,你不说,但我都懂。
在这场梦中,李微实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遁入的洞口,让施谨能暂时忘记现实世界的一切,她感到自己漂浮在一个模糊的、无重力的空间里,挣开了现实的锁链。虚假总能给人以自由的幻觉,至少她拥有无上的勇气去拥抱这无边的自由。
到后来,施谨已分不清李微实是在梦中给她讲故事,还是她在故事中做着有关李微实的梦。在亦梦亦故事的空间里,李微实抚摸施谨的脸颊,问她,你今晚说的“我舍不得”,是舍不得什么?
自由的梦中没有枷锁。施谨把脸埋进李微实的手心里,回答她,我不能把你当做我盛放毒药的容器。我舍不得。
清晨,施谨的酒全醒了。她睁开眼,发现李项尧正扒在沙发扶手处,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她。一见她睁眼,小女孩就开心地笑了,“小施抱抱。”
施谨给了李项尧一个拥抱——后者一点都不嫌弃她这一身难闻的气息,大大方方地把身体全部的柔软都给了她。
厨房里有响声,李微实在做早餐。施谨的手机关了半天一夜,未读的工作微信堆叠着,里面夹着彭甬聪十来条问她人在哪里的消息。施谨没回,打电话给林评,叫他从公司取一套她的干净衣服,让老王送过来。然后她去快速洗澡刷牙,出来吹干头发,走回客厅。
两米长的实木桌前,一大一小正坐着吃早餐。她俩身旁留了一个空位,空位前摆着一份早餐和餐具。小的埋头喝牛奶,大的边切蛋卷边问:“吃早餐吗?小施。”
夜里的梦,施谨记得七七八八,所幸那只是个梦——如果那只是个梦。她摇头,“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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