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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古旧长歌堪绕梁(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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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琴一把握著杨不识的手掌,说道:“不识哥哥,那孟中、方效颦夫妇既已安然离去,我们也莫要耽搁,却往,却往南昌走上一趟吧?”杨不识听她突然如此提议,不觉稍有错愕,转念一想 ,便即明白,那养父陈泰宝与其妻云仙俱是出身于南昌青云谱的道士,南毕远若要将二人安葬,想必或回昔日师门旧地,一抔黄土,几把散花,正能祭慰故人魂魄,以求安息。不及应答,却 听得耶律雷藿喟然长叹,面色虽是为难之极,尚缓缓说道:“琴儿,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何必冰雪聪明,与郑护法多有盘亘交谈,加意留心,便不能识别其中端倪,心有疑虑么?” 罗琴浑身一颤,目光不觉又往郑念恩脖间的红斑瞅去,又慌慌张张垂下头来,眼珠子左右流转、目神不定。郑念恩“唉呀”一声,往她走来几步,此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眉宇 若有惊喜之色,嗫嚅道:“你,你便是--”石欲裂双手负背,走到崖边,一阵山风吹来,甚是凉爽,叹道:“耶律先生说是,自然就不会假了。”杨不识听他几人说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瞅瞅罗琴,瞧瞧他几人,心中登时疑窦丛生,暗道:“他们说些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却看罗琴蓦然抬起头来,倏忽一声,窜到了耶律雷藿身边,呆呆看了他半晌,撩衣下拜,就在跟前磕了三个响头,旋即站起身子,清声道:“你要我怎么划清身份呢?我的父亲是赫赫金国大 王爷,我的母亲是被掠之洗衣妇,我吃过了女真的面食牛奶,又吃过江南的大米菜肴,体内血液,既有草原奔驰之风,又含华夏灵秀之气,我,我,我怎么分得清楚?”她一连三个“我”字 ,眼眶含泪,晶莹盈出,顺着如玉般洁白无瑕的脸颊缓缓流下,凝于粉颌,滴滴落下,将地面点点打湿。杨不识惊道:“琴儿,你--”嘎然而止,心想:“不管有什么事情,此刻我倒是不 好打岔。琴儿若有话对我说,自然回告诉我,她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该问,否则逼迫得急了,她定然心中着恼。” 郑念恩突然狂怒不已,吼道:“你母亲是宋人,你自然也是宋人,这又有什么分不清楚的?他抚养你虽然有恩,可是上溯追究,但凡供给之金国衣食,其实哪一样不是我大宋沦陷百姓的民脂 民膏,不过假之金人脏手,哺育汝口,你吃下之后,便连心也黑了么?你,你如此不肖,我这作娘舅的,便是一掌拍死你,那也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他愈说愈是激动,捶胸顿足,不禁泪 涕横流。说话间,往前疾走几步,一臂高高扬起,作势便欲朝罗琴击去。杨不识恍恍惚惚,奇道:“他是红日教的右护法,如何展眼就变成了琴儿的娘舅呢?唉呀,不好,他伤心之极,忿懑 难当,若是一时无禁,真对琴儿下了重手,那还了得么?”便要上去劝阻。 石欲裂拦在郑念恩跟前,叹道:“丫头有此为难,也是情理之中,她若是即刻翻脸无情,大声斥责女真的不是,罔顾当初养育之德,那她岂非就是一介忘恩负义的小人吗?”咳嗽一声,又道 :“这话说来你虽然不甚爱听,但可见得丫头还是重情重义,却比那些满口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动辄晓以民族大义,然情势稍有不对,即刻得颜观色、见风使舵的虚伪强上千百倍哩。”郑 念恩愕然,半晌无语,矗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依旧呆呆道:“教主,你这是在说我么?”石欲裂哭笑不得,他有感而发,不想被郑念恩听去,入耳变味,道:“郑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 ?我何曾说过了你,你又何曾是伪君子?这,这话从哪里说起?”双袖一甩,分于两侧,隐约有些恼怒,心道:“我当了这许多年的教主,难不成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专门对本教兄弟阴阳怪 气,欢喜说上一些风凉话的奸佞之徒吗?”郑念恩神情惶恐,躬身一揖,连道不敢,扭头再往罗琴望去,见她泪眼婆娑、茕茕孓立,说不出的孤寂可怜,但站立于耶律雷藿一旁,倒似一对闹 将矛盾的父女一般,胸中怒火腾腾而起,忖道:“我是你的娘舅,彼此血肉相连,更该亲热孺慕,同享融洽洽的天伦之乐才是,偏偏这狗贼割断你我亲情,教舅甥十数年天隔一方,今日相认 ,也是形同陌路,彼此心念、理意皆无共通。你,你之罪孽何其深重?” 他胡思乱想,不觉又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往後退去,瞪着石欲裂,大声道:“教主,你可是看错我了。我如何不是假惺惺地满口‘仁义勇信、孝廉智德’,实则道 貌岸然、心戚胸谋的假君子?那日我与敬全塘潜入王府,于兵乱之中将我姊姊与外甥女接出,引上黑蓬马车匿奔出上京,本以为扬鞭疾驰、作速南下,从此定然道路坦荡、一帆风顺。孰料不 过两日,来到沧州之时,却于城外小黑山处被人拦截,双掌齐出,各贴一马,竟将双骑神骏震断五脏六腑,这出掌之人,便是面前这位北国武林的第一高手、大金国‘如意法王’,今日‘六 绝’奇人的耶律雷藿了。他下手何其狠毒,将敬兄弟三拳两脚地打成重伤,又把我击倒在地,言道:‘王妃与小郡主我带回去了,你若要活命,从此不得再越过山东北境之地,否则她两人性 命难保。’言罢一掌按在我姊姊后心,另外一臂抱着女婴,稍挟即陨。我,我那时不料他是如此厉害,愤怒之下,更是畏惧,看他对敬兄弟下手轻重,双掌毙马之劲道,便知他是个武功极高 、心肠颇为狠毒之恶人,说到做到,不容二话,我若是一味孤行,或斗上几句恶嘴,说不得他恚恨之下,真要害了姊姊与外甥女的两条性命,于是无奈答允。他又迫我发下重誓,道:‘此生 此世,凡缨珞存活一日,终不得再踏越山东以北境地半步,有违此誓,则天诛地灭,人神诛之。’瞧我说完,挟持我姊姊与缨珞离去。”缨珞当是罗琴幼时之名了。 耶律雷藿叹道:“不想我才去不久,当地官府得了海捕文书,急急派兵前来追剿。敬朋友重伤难行,且不忍心拖累郑护法,竟然自绝心脉而亡。此情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亦不免教人唏嘘。 ”其时敬全塘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因与郑念恩交情相厚,颇为武林各派正道人士微词贬言,但红日教上下闻之忠义,莫不尊敬有加,其亡故之后,石欲裂也曾受郑念恩央托,亲自于总脚设坛 法祭,以慰亡魂。少林寺乃是佛门净地,虽与红日教素无往来,但佛之眼中,空空无常,本无邪魔偏见,又知敬全塘素来侠肝义胆、见义勇为,路逢不平,必定拔刀相助,不甘沦落金人之手 而自绝性命,可谓碧血英豪,便也念诵经文,遥作得一场超度的法事,尚全师门旧谊,至于各大门派如何评价议论,全然无顾。郑念恩想起昔日惨状,不禁双目赤红,几欲掉泪,深吸一气, 冷笑道:“这一切恶为恶果,皆败你耶律雷藿所赐。你会唏嘘哀悼,鬼才相信。” 他说完,又朝罗琴喝道:“你那时年幼,什么也不记得,只是莫要忘记了,可有一位侠义叔叔替你与母亲丧了性命。”罗琴脸色苍白,身形微微摇晃,不敢言语。耶律雷藿她一眼,又怜又痛 ,叹道:“老夫下手甚重,自然难辞其咎,只是你们不顾王妃意愿,强行胁之南下,尚有引恶之责,岂能一应推脱?”郑念恩脸色陡变,一张老脸瞬间紫涨,勃然怒道:“你瞎说八道些什么 ?我姊姊被--”不待说完,听得耶律雷藿摇头道:“你可知晓你姊姊怎样与王爷结识?又被他以大礼迎为王妃么?” 郑念恩呸道:“自然是,自然是--”连说几句“自然是”,后面本欲接上“看我姊姊美貌,起了色心歹意,于是强行霸占”,只是此话实在不雅,对其姊也甚是不敬,哪里说得出口?改口 道:“自然不是什么良心善意。”耶律雷藿苦笑不已,不再睬他,却对罗琴说道:“你母亲落于洗衣院中之时,洗衣做饭、担水劈柴,杂役极多,虽然劳累,却因为相貌不甚美貌,倒也少收 了许多苦难。” 郑念恩怒骂道:“口中污秽,龌龊不堪,我姊姊的相貌好得紧,如何就丑陋了?”耶律雷藿闻言,胸中腾腾火起,双目如电,朝之瞪视,俨然一股森严逼迫之气,教人不敢仰视,厉声喝道: “你姊姊的相貌究竟怎样,你最是清楚不过了,究竟是我在胡说八道,还是你胡搅蛮缠,老天有眼,睁觑善恶,自有公论道理。你若要维护王妃容止修饰,情意虽感,也该懂识时务才使。那 洗衣院中,乃是什么所在?你也不是不明白的,口口声声说道自己姊姊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却不知如此一来,你姊姊当是过上怎样的日子?”郑念恩不觉打个寒噤,咬牙切齿,终究不能辩 驳。石欲裂叹道:“郑兄弟,你稍安勿躁,且听耶律先生把话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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