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做一梦。
与其说是梦, 更像是剧本开始前的过渡剧情。
他被埋入一片窒闭的空,仿佛有千钧的力道压在他的胸前,『逼』得他无法呼吸。
他只能穷尽全部力气,竭力推开压在自己胸口和身前的重负, 像是求生的蚂蚁, 艰难摆动着须触和节肢, 试图钻出硬质的土壤, 在无限的黑暗中找出一线生路来。
终于,新鲜的空气和阳光在渐趋疏松的土壤缓缓透出。
南舟终于来到阳光之下。
他短暂地享受着自由的欢愉。
但兜头而下的阳光快带来剧烈的、烧灼的痛苦。
南舟的身上开始着起大火。
他想逃离阳光所及之处, 可他的力量根本无法触及天堑之外的太阳。
无处不在的阳光,在他身上燃起滔天的烈火。
烈火向天, 信信的火舌一路翻卷, 也始终无法触动太阳分毫。
南舟用尽最的一气力,向上望去, 想看清太阳的所在, 好在四周找出一片荫蔽之地。
随即, 他发现,那高悬于他不可及之处的,好像并不是太阳。
……而是一面凸透镜。
是多人在儿时玩过的游戏。
在童笑语中,一只落单的蚂蚁无处可藏, 被凸透镜折『射』的阳光牢牢瞄准, 身上慢慢腾起青烟, 直至被烧得肢体痉挛蜷曲。
对蚂蚁来说, 是一场绝对的劫难。
可对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略带残忍的游戏罢。
在如焚的余痛中,南舟双手撑住床板,猛地翻身坐起。
几秒钟, 南舟又缓缓躺回去。
他并不急于睁开眼睛。
他用单手胸口,调匀呼吸,让自己的感官快速从幻境『迷』障中恢复正常,免得又把幻境误当实。
然而,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南舟发出一质疑:“……嗯?”
眼前的一切都过于熟悉。
墙上自制的挂历,显示日期是8月18日。
桌上是摊放开来的日记。
画到一半的水彩旁摆着还来得及清涮的调『色』盘。
南舟转身掀开枕头,下面是一本《梦的解析》。
他第一时抬起手,做一手势,唤醒游戏菜单。
背景中的生命树已然枯萎,徒留一树老枝,一切的生机和希望,都被他们交换为最一张卡片。
……证明他依然在游戏之中。
而当强烈如『潮』汐一样的耳鸣褪去,一熟悉且婉转的啁啾在窗外响起。
南舟抬腿下地。
那双他永远也穿不坏的拖鞋就放在他记忆里的位置。
他把拖鞋踢开,衬衫微敞,径直走向窗边,拉开虚掩的窗户。
一室原本黯淡的天光骤然大明。
南舟注到,他的窗外有苹果树。
而那啁啾的源,也在瞬息被他捕捉到。
——那是一只圆圆胖胖、黄『毛』短喙的小肥鸟。
从他有记忆开始的每天早上,只鸟都会固定出现在他的窗前。
南舟计算过,它每天早上6整会在自己窗前逗留50秒,闹钟一样风雨无阻,单为来叫几嗓子。
唱够50秒,它就会自行离开。
即使南舟拉开窗户,它也不会有任何生物应有的惊吓反应,兀自唱它的歌,准来,准时走。
少年时期的南舟也曾尝试过把只鸟捉进房里,不许它离开,想看看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只有自我识、只遵从既定指令的鸟,扑棱棱地在屋内飞一天一夜,从东到西,不知疲倦,一未鸣。
少年南舟也一夜未眠,守着它,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早上6,啁啾准时在紧闭的窗外响起来。
少年南舟带着一欢喜,奔到窗前,以为自己的改变什么。
在拉开窗户前,他回头对那只停留在书架上的小黄鸟认宣布道:“我给你找另外一只鸟。”
他有能够一陪伴他、理解他的生物,可如果有一只新的小鸟能跟只鸟做朋友,那也是好的。
然而,当他拉开窗户时,窗外是一片空空如也。
在他一恍神时,屋内的鸟从窗户的缝隙中俯身冲出,稳稳落在窗上它站熟的地方,引吭高歌。
那悦耳的啁啾响足50秒,就扑扇着翅膀,转身离去。
永无镇里,从来就有、也不会有第二只鸟。
就连第一只鸟,也是薛定谔的鸟。
在他打开窗户前,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是鸟,还是6钟准时响起的叫。
……
回,他推开窗,又见到那只鸟时,南舟是一也不惊讶的。
他甚至礼貌地和暌违许久的小黄鸟打招呼:“你好。”
随即,他单脚踏上窗框,毫不犹豫地纵身从楼上跃下。
人为制造失重心悸的感受,是催『逼』自己从梦或者幻觉中醒来的最好手段。
当他双脚稳稳落地、而周围的景象仍一不变时,南舟轻轻嘘一口气。
所以说,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除非他身处在一非『自杀』而不得醒的深度睡眠中,否则,就是他过的副本。
……他回到永无镇。
一切尚未开始的地方。
如泻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带来无穷无尽的温暖。
南舟想,舫哥在哪里?
他的队友们呢?
是各自分散在小镇里,还是根本不在副本之中?
南舟回忆今天的日期。
好在是极其普通的一天,不是光魅集体活跃的极昼之日,也不是会带来衰弱的满月之日。
就算银航他们失散在永无镇中,白天的永无镇居民,也不会对他们造任何伤害。
更何况江舫来过里,他是认路的。
南舟想试着在里等等他。
那么,游戏副本的任务又是什么?
似乎是接收到他的份疑问,副本的任务说明姗姗来迟。
那音不同往常,呆板木讷,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感。
【亲爱的玩家,南舟,你好。】
【欢迎进入副本:蚂蚁列车】
【参与游戏人数:1人】
【副本『性』质:……沙沙……逃离……沙……】
【祝您游戏……沙……愉快……】
突然,那仿佛快信号的音,清晰而低沉地笑一。
那种机械的笑,足以让人瞬『毛』骨悚然。
【您在游戏里,的会感到愉快吗?】
【您的一生就是一他人笔下的可笑的故事,种事情,您应该习惯吧。】
【是可悲。】
【随便吧,努力逃离里吧,即使如此,也不过是逃进下一故事罢。】
【除非,你能找到车票,搭上驶离悲剧的列车。】
【发车时为12小时。】
【尽量赶上列车吧,不过,赶不上也有关系。】
【因为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啊。】
南舟静静地听完规则陈述,面『色』丝毫不改。
他根本注到是高维人在借规则之口对他冷嘲热讽。
该思考的人生,他早在小时候逮鸟的时候就思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