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花钱教唆大众骂人，一个花钱鼓励大众夸人。
两种对比，立分高下。
高龙闻稳坐钓鱼台，看着手机里蜂拥而至的海量的电话和短信，从容不迫应对。
高龙闻先接了李大庆等人的电话。
甫一接通，对方高声叫嚷起来。
“你发公告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又慢了你一步！”
“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要等群里的那些老总的么，怎么不等了？”
李大庆和高龙闻他们尽管不在同一个公司，带着不同的团队，却依然保持着不错的友谊，经常在软件工程上展开比赛。
他们既算是竞争对手，也算是知己良朋。
最主要的，他们都在竭力的维护同一个人。
高龙闻迟疑片刻，才说：“不想等了，那帮老总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不愿意帮忙，我们八大金刚就自己干，好歹我们也有点社会影响力。”
“我是见不得纪冷明受辱的，看他被温婉欺负，我真的是一秒都忍不下去！”
李大庆：“懂了！但我还得提一嘴，拿500万跟温婉玩，肯定不够，她那套豪宅里好东西太多，诱惑太大了！”
“虽然龙山上只有不到千人，但整个c市有两千万人口，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肯定会有一批禁不住诱惑的家伙偷偷上山，给温婉站台。”
“而且，龙山地理位置也特殊。看上去只有一条主道能上山，实际上，只要不怕走山路，只要小心翼翼一点，基本都能爬到山顶。”
“龙山那么大，光靠民警特警在山下设置封锁线，肯定不行，但凡遇到要钱不要命的，那点警力，铁定拦不住！”
这话说到高龙闻心坎上了。
人心多变，鱼龙混杂，有愿意力挺纪冷明的，便有坚决迎合温婉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500万，和温婉那一屋子的收藏品相比，确实不够看。
高龙闻声线带了些沉重：“光靠我一个人，或许不行，但还有你们！”
电话里，李大庆哈哈大笑。
他三十岁不到，比高龙闻年轻许多，笑的格外爽朗，颇有年轻人的朝气。
“你放心，你先上，我们随后，早就准备好了！”
——
高龙闻和李大庆等人担忧的情况正在发生。
山上的近千人，是自发上山的，思想觉悟高，认同纪冷明所作所为，面对不道德的资本诱惑，抵抗力稍微强一些。
温婉放出狠话十分钟，尽管有一批摇摆不定的，最终却只有一个人怀揣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为温婉的麾下。
而在龙山之外，在拥有两千万人口的c市，在贫富差距极大的浑浊的世界里，没有多少人能抵抗一夜暴富的诱惑。
学校里的文章教学生‘生，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
若真的发生了‘鱼和熊掌’的事，现代社会，面临生存压力的普通人，毫不犹豫选择温婉的，必定大有人在。
因此，自温婉面向大众宣布她的游戏规则开始，便有一批人怀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整装待发，悄然出行，欲抵达龙山附近后，抄隐秘的山道上山，领取游戏奖励。
——
金钱，可以滋长罪恶，也可以激励善行。
它只是工具，服务于人。
高龙闻全网推送的公告，自然也被龙山上的近千人看到了。
在这则公告出现之前。
龙山上的民众还沉浸在纪冷明的‘坚持真理’的论言里。
纪冷明跪下的那一幕，高喊‘我只是在坚持真理’的那一幕，对于未经思想洗礼的人而言，无疑具有巨大的冲击力。
教科书里宣扬的红色故事，在普通人眼中，终归是故事。
其精神内核令人敬佩、动容，却也仅此而已，它改变不了大家的生活现状。
但那只是不曾亲身经历的情况。
一旦亲身经历，一旦亲眼所见，一旦思想浪潮被鲜红色覆盖，一旦颓丧的、无望的灵魂被唤醒，任何人都有可能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精神力的感染是可怕的。
它能叫怯弱者英勇无畏，能令沮丧者重振旗鼓，能使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即使烈焰焚身，亦能纹丝不动。
在纪冷明跪下的那刻，在他高喊‘真理’的那刻，龙山别墅院内院外，不少人已经处于暴动的边缘！
“别往前挤！”
“后退后退！”
“注意秩序！注意秩序！”
山上的警察本是来与温婉做谈判的，没想到，短短时间，竟然要拦住上山的居民，避免他们冲进别墅内进行暴力打砸。
“现在还管什么秩序啊！老子不怕坐牢，你们拦着干嘛，我非得把那娘们头拧下来不可！”
“你们究竟站在哪一边！现在老实人被欺负了，还不让我们开口是吧！”
“有种有能耐你们救人呐，拦我们救人几个意思啊！”
现场群众的不满声、咆哮声、谩骂声愈演愈烈，警察形成的隔离带在众人你推我搡之间慢慢失守。
警方非常为难，既要文明执法，又要顾虑大众情绪。
“要相信警察！不要冲动！”
“冲过这条防线，等于拒绝执法，小心被拘留！”
民众本就群情高涨，被‘拘留’这样的字眼一刺激，行为更加疯狂。
上百人开始横冲直撞，大致有暴乱的雏形，
“老子今天就冲动了！”
“妈的！不去拘留恶人，反倒要拘留我们这种小民！”
“大家给我撞！我不怕死，不怕坐牢，警方救不下来人，我们自己救！”
“现在跪着的是我们的民族精神，如果我们守不住他，在场的各位以后都得跪着讨生活！”
别墅楼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在厉声咆哮。
一开始只是纷争吵闹，紧接着推搡拼斗，再接着部分人展示出了惊人的攻击力，现场乱糟糟一团。
“大家别吵了别打了，快看手机，有新的公告！”
一道高亢的声音打破殴斗局面。
纷乱的场景犹如被按下暂停键。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在呼吁看自己的手机。
“快看手机，别打了，先看公告吧！”
“什么破公告！我都快冲过去了！”
“救人要紧，看什么鬼公告啊！”
有人在第一时间将这条公告读出了声。
“...本人愿出资500万...誓与温婉，誓与倒行逆施之人，死磕到底！”
公告仅有几行字，读起来并不费力，却让不少人一连阅读了好多遍。
少数人越是读下去，情绪越是激荡，甚至放声大笑起来。
山上维持秩序的警方立刻见缝插针，做百姓的思想工作。
吼起嗓子来毫不含糊。
“大家冷静点，理智点，光靠一腔孤勇，很可能人没救出来，还搭上自己，得不偿失！”
“只要你们坚守本心，不要被资本诱惑了，我们就不可能输！”
“敌人给我们投喂糖衣炮弹，咱们不能上当！”
“还有这则公告，既然公告里让我们夸人，那你们就夸，把你们信奉的那个人往死里夸！”
“大家诽谤人的话骂不出口，还夸不得人么！”
“所有人都给我老实呆在原地，尽情的夸赞那个人，声音越大越好！”
高龙闻的这份公告来的相当及时，不然衍化成民众暴力打砸事件，在场的所有警察都脱离不了干系。
正好借着这份公告安定民情，顺便给政府单位留一些处理时间。
在场民众的注意力被高龙闻的公示转移了，霎时安稳不少。
再加上有人引导，很快暴动的氛围一消而散。
有几个人不约而同举起拳头，高呼道：“我不管什么钱不钱的，我只要民族大义！”
“民族大义，民族气节，这是我们的国格，我们不能丢！”
“就像高龙闻先生所说，誓与温婉，誓与倒行逆施之人，死磕到底！”
“对！死磕到底！”
“死磕到底！”
振臂一呼，莫不响应，‘死磕到底’四个字，震耳欲聋，撼天动地。
温婉早就注意到了院子里的情况。
她弯着腰，依然抓着纪冷明，夜风呼啸，单薄的衣衫随风而动。
寒风侵袭之下，咳嗽连连。
先前楼下的人的探讨声很大，就算她大脑已经开始昏昏沉沉，该听到的信息还是梳理了出来。
‘高龙闻’这个名字，对于温婉而言，不算陌生。
她曾让人调查过轻灵科技的八名招募来的员工，对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有所了解。
为了遏制轻灵科技的人才培养计划，破坏云计算科研成果，她让高龙闻的初恋对象郑佳佳去捣乱，欲用这个女人，起到分裂轻灵科技的目的。
没想到的是，轻灵科技没垮，反倒是她的锄禾面临生存危机。
也是因为锄禾被人针对，以致于她没有多余精力去兼顾轻灵科技的事，才让杜青林的公司实现了技术突破。
温婉一直以为，轻灵科技的核心是高龙闻等人，纪冷明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利用重生者的身份，来替杜青林选拔人才。
后来，才晓得，她简直错得离谱！
温婉以手抵住唇，强压住喉间的痒意。
她异常热烫的躯体贴来，灼烧的温度喷薄在纪冷明的颈部和后耳。
嗓音沙哑着。
“你和高龙闻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实在不晓得你还有这等本事，你许给高龙闻什么好处了？他竟然愿意拿500万扔火坑里！”
纪冷明略微偏过头，避开她的呼吸。
别人讨论的声音，他也听到了，相对于温婉的不屑一顾和难以置信的态度，纪冷明倒是不觉得意外。
高龙闻等人都是血气方刚、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会做出跟温婉比拼财力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高龙闻的，向你介绍我和他的事，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温婉闻言，细碎的笑声溢出口。
也没有怎么纠结纪冷明的话。
“你以为区区一个高龙闻就能救你？”
她的指腹摩挲过纪冷明脸部轮廓，随后强行掰过他的脸。
“区区500万，能跟我满屋子的财宝相提并论？”
“人都是贪的，就算山上的这些人不为所动又如何？山下的c市，两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我就不信了，你的信仰，你的坚持，你所说的真理，也能令他们毫不动摇！”
说完，温婉撇下纪冷明，顶着发热滚烫的躯体站起来。
不远处，昏暗的夜灯旁，银白的月光下，是声声泣血、不断讨伐她的普罗大众。
这群犹如蝼蚁般渺小的人，高举着拳头，愤恨的盯着她，口中是高遏行云、慷慨激昂的口号。
每一个口号，都有‘打倒温婉’、‘民族之耻’、‘人间之屑’之类的字样。
同时，每个口号里，也包含着‘支持纪先生’、‘先生大义’、‘浩气长存’之类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