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侯小江值夜班，因此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柳月走到窗边，拉开玻璃窗帘，将窗户打开。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带着一股清爽。柳月仰起脖子，闭上眼睛享受着微凉的夜风。
柳月感觉身体像是被放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冻僵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颈椎。他的脑子昏沉沉的，思绪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腐臭味道的医院。
那一夜，无数的人倒在血泊中，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无数的孩子哭嚎嘶喊，甚至连医院的楼房都被震塌了一半。
那一天，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个罪魁祸首——侯小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可惜，那个罪魁祸首早就已经逃跑了。而且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月站在医院废墟前，冷静地观察着四周。他没有急于寻找侯小江，而是先找到了被压在残垣断壁底下的父母尸体。
柳月跪倒在地，双膝触碰着冰冷坚硬的石砖地面。泪水顺着他紧绷的腮帮滑落下来。
他轻声念叨：“爸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柳月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南方农民。他身材矮壮，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汗衫。他的母亲是个南方姑娘，身材丰腴，留着一头齐肩短发。当初被炸弹轰击的时候，她护着柳月，所以侥幸捡回一条命。
当时爆炸太剧烈了，柳月和母亲的衣服被炸烂，身上全是伤痕，脸上也沾染着灰尘。柳月的额头被划破，鲜红的血液渗透了他左侧眉骨，模糊了他右眼的视线，使得他的瞳孔看上去特别幽绿。
“妈……疼吗？”他摸着母亲脸上的伤疤，轻声说，“妈妈，你等我，很快咱们就能团聚了。”
柳月抱着母亲的遗体，跪倒在地，哭成一片。
柳月的父亲在他怀里咽了气，母亲则因为缺氧而死亡。
那时柳月还没有成年。
那天他的眼角流淌下两行晶莹的泪珠。
他把母亲安置在一块尚算平坦的山坡上。柳月在山脚处挖了个坑，把母亲埋葬。
埋葬完之后，柳月背上了父亲的行李包，沿途往回赶。
他想找一座山，把父母合葬在一起。
路上遇见了侯婷婷。
柳月原本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后来有一次侯婷婷和别人闲谈时曾经提起过“柳月”这个名字。
当时柳月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默默记住了她的名字。
他不确定侯婷婷是否听过他的名字，但她既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需要向她表达感激之意。
“你好。”柳月停下脚步，朝侯婷婷露齿一笑。
侯婷婷看着他，突然愣住了。
她呆滞地盯着柳月看了许久，随即惊讶道：“啊，柳月！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呵呵。”柳月笑道，“我读高二了，长得高些也正常吧？”
“哦……”侯婷婷恍然大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你变化太大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毕业了呢。”
柳月说：“没有，我还在读研究生。”
“那恭喜你。”侯婷婷由衷道，“我现在还在读博士呢。你是什么专业的？”
柳月说：“法律。”
“法律？”侯婷婷惊愕道，“你竟然是法律系的！我以为你肯定考的是计算机科技类呢。”
“我选择法律是因为我对法律有兴趣。”柳月谦虚地说。
侯婷婷赞赏道：“你真厉害。你以前的课程我都参加过。”
柳月淡淡笑道：“谢谢。”
“对了，我跟你说过我是做记者的。”侯婷婷兴奋地说，“虽然你已经毕业，但我还是想采访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柳月略显犹豫，道：“不好意思，我还没做好准备。”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侯婷婷满含热情地说，“如果你愿意给我拍几张照片，我就更加高兴了。”
“呃……”柳月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那个……我不太擅长拍照。”
侯婷婷立刻问道：“你没拍过照？”
“嗯。我很少拍照片。”柳月说，“我不爱拍自己的照片。”
侯婷婷有些惋惜，道：“你可以试试看嘛。你长得这么帅，拍几张照片应该很容易入镜吧。”
柳月苦笑道：“恐怕不容易吧，我不太习惯摆造型。”
侯婷婷叹息道：“唉……”
侯小江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侯哥。”侯婷婷转过头来，笑道，“柳月刚从美术系毕业，不会拍照。你觉得他拍出来的照片好看吗？”
“好看啊。”侯小江说，“我也没照过照片，我也想试试呢。”
侯婷婷立刻道：“那就麻烦你帮我和柳月拍张合照呗。”
“好嘞。”侯小江爽朗地答应了，又扭头看向柳月，“走吧走吧，咱们去拍照。”
柳月有些迟疑：“这个……我不太擅长拍照。”
“放松点儿。”侯小江鼓励道，“就是拍个照而已，难度很低。再说你这么好看，拍出来肯定好看！”
“是啊是啊。”侯婷婷忙附和道，“你就试试呗。我保证你拍出来的照片比你自己拍的要好看。”
侯小江推着柳月，“来吧，你不用顾虑，我相信你！”
柳月拗不过他们，只好硬着头皮站在树荫下，任凭侯小江折腾。
侯婷婷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递给柳月，说：“来吧。”
柳月接过手机，调整了焦距，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然后按下了拍摄键。
柳月和侯小江并肩站着，侯婷婷站在旁边。
一张清晰的三人合影映在了手机屏幕上。
“哇！真的很好看诶！”侯婷婷惊呼道，“简直比明星都好看。”
柳月笑了笑，“谢谢。”
“你太客气了！”侯婷婷道，“我特喜欢你。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孩子！”
侯小江说：“喂，别忘了咱俩的赌约。”
“放心。我肯定赢啦！”侯婷婷自信满满地说，“我这辈子最爱拍照片了，每天晚上都抱着笔记本电脑狂刷！今天一定能把柳月拍帅！”
侯小江笑道：“祝你成功。”
“嘿嘿嘿！”侯婷婷坏笑两声，“柳月，你可别怪我啊，谁让你这么帅呢！”
柳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照片传给侯婷婷，说：“我们快去吃饭吧。”
侯婷婷收到照片，迫不及待地跑进餐厅，找到一处安静的位置，打开相册，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侯婷婷越看越满意，忍不住感慨道：“我拍的照片真棒！简直是艺术品！”
“你确实很棒。”侯小江说，“我看了照片都羡慕嫉妒恨。”
“哈哈。”侯婷婷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
柳月走进来时便听到这句话，无奈地摇摇头，坐下来，对侯小江说：“这姑娘有毒。”
侯小江笑道：“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可没招惹她。”
柳月道：“那是你没看到她发疯时候的模样。”
侯小江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刚才在门口骂人的那次吧？”
柳月耸耸肩，说：“差不多。她现在变得更暴躁了。”
“哈哈哈。”侯小江大笑道，“活该！谁让她嘴巴这么欠。”
侯婷婷端着盘子凑过来，一脸讨好的神色，道：“二位，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柳月看了她一眼，问：“什么忙？”
“帮我拍个照呗。”侯婷婷眨着眼睛，期待道，“拜托了。”
“我没带相机。”侯小江摊开双手道，“拍不出效果来。”
“没关系的。”侯婷婷道，“拍张背景图就行啦。”
“背景图也拍不好。”柳月摇摇头。
侯婷婷还想说服他，却被柳月抢先一步拒绝了。
侯小江劝说道：“你看柳月挺忙的，你就算了吧，别为难他了。”
“哎哟……”侯婷婷嘟囔道，“我就拍个照，耽误不了他几分钟。你帮个忙呗。”
“我真帮不了你。”柳月诚恳道，“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照相馆或者摄影师吧。”
“不要啦。”侯婷婷急忙道，“我就是随便跟你拍一张而已，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你们帮帮忙吧。”
“你看，柳月都拒绝了。”侯小江笑道，“你就死心吧。”
“哼，不帮就不帮，你以为我非要他拍啊！”侯婷婷不高兴地撇撇嘴，转身走了。
“啧。”侯小江皱眉，“怎么这么奇怪？”
柳月摇摇头，喝完杯中咖啡，离开座位，朝洗手间走去。
刚走到洗手台前，柳月便察觉身侧似乎有人，猛地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穿了一条白裙，乌黑长发垂在腰间，从柳月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女人光洁的后颈。
柳月微微愣了愣，转头继续去洗手。
“你认识她？”侯婷婷追过来问。
“不认识。”柳月摇摇头，“就看了个背影。”
侯小江道：“我猜你应该见过她。”
柳月点点头。
侯婷婷疑惑道：“但是我记忆里没有她这号人啊。”
柳月笑道：“她叫杨丽雅，是侯婷婷的堂妹。你应该听过吧。”
“杨丽雅？”侯小江皱了皱眉，“她是哪家千金？”
柳月笑道：“你不用知道她是哪家千金，你只要知道，她不是个好脾气就行了。”
“为什么这么说？”侯婷婷问。
“因为她很凶悍。”柳月淡淡道，“曾经把邻居一栋楼的人吓得半夜睡不着觉。”
“嗯。”柳月说，“所以不用担心，侯婷婷和她堂妹之间的矛盾不至于闹到动刀子的程度。”
“原来如此。”侯婷婷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侯小江问：“那你知道侯婷婷是怎么得罪她的吗？”
柳月摇摇头，“不清楚。”
侯婷婷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她堂妹吵架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冷嘲热讽了两句。我当场就炸了，骂了她一顿，结果这丫头反倒更来劲儿了，冲上来揪着我骂了好久，连我爸妈都扯进来了。后来我俩就打起来了，我还扇了她几耳刮子。”
柳月失笑，“那你还真够彪悍的。”
侯婷婷不满道：“我这不是被逼的嘛。你不知道我有多惨。她爸妈每天逼着我相亲，她堂妹成天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些刺激我的话，我快烦死了。”
“你这种情况还真少见。”柳月感叹道，“你父母不管你吗？”
“他们都在外地呢，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侯婷婷苦恼道，“这么下去迟早被逼疯。”
“不然你辞职算了。”柳月建议道，“找份稳定点的工作，不愁吃喝，又轻松。”
“唉。”侯婷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我不想换工作。”
侯小江笑道：“你不想换工作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侯婷婷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看着柳月，问道：“你能不能教我功夫？”
柳月愣了愣，“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忍受那种被欺凌的感觉了。”侯婷婷握紧拳头，“我要报复回去。”
“对！”侯婷婷道，“我必须做点什么，证明我不是软柿子，我是有尊严的。”
侯小江闻言，笑道：“这可是违法的哦。”
侯婷婷道：“你放心，我会保密的。等我把这笔账讨回来，就给你钱。”
“你打算怎么办？”柳月问，“你有钱吗？”
“我有积蓄。”侯婷婷道，“我打算拿这笔钱去雇保镖。”
“雇保镖？”侯小江惊讶道，“你要雇佣杀手？”
侯婷婷翻了个白眼，“别胡说八道。雇佣保镖也算‘杀手’吗？我只是要请几个专业人士保护我。”
柳月沉吟片刻，缓缓道：“婷婷，你真的决定了？”
“嗯。”侯婷婷坚定地点点头。
柳月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侯婷婷疑惑道。
柳月笑了笑，说：“你知道侯小江是干什么的吗？”
侯婷婷怔了怔：“侯小江……我听他提过，说是个律师？”
“律师算什么。”柳月摇了摇头，“他是警察。”
“啊！”侯婷婷震惊道，“真的假的？”
侯小江笑而不语。
“那你怎么……”
“他是特殊部门的。”柳月答道，“平时工作挺忙的，基本上不出门。不过有时候需要他帮个小忙，比如说帮某人解决纠纷，或者协助调查之类的。”
侯小江点点头。
“我们都知道，他是刑侦队的副队长。”柳月道，“所以他才会对你这个刑侦队员印象颇深。”
“是吗……”侯婷婷道，“那他为什么愿意帮我？”
柳月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
“这个……”侯婷婷咬了咬嘴唇，说，“我不太懂。”
柳月耸了耸肩，“不用懂。”
侯婷婷犹豫许久，终究还是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婷婷？”
“我从前叫你侯婷婷，但是现在改名叫李婷婷了。”柳月微微一笑，“因为你的名字里也带了个婷字，和我们婷婷姐有缘呗。”
“谢谢。”侯婷婷低声说，随即转移话题道，“哎……你说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应该很熟吧？”
柳月笑道：“还行吧。毕竟都是混迹娱乐圈的。”
侯小江插嘴道：“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
柳月撇撇嘴。
侯婷婷问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有女朋友？”
柳月道：“没有啊。”
“哦。”侯婷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有女朋友了？”
“他没有啊，他单身。”柳月眨巴着大眼睛，“怎么了？你看上他了？”
侯婷婷红着脸道：“没……没有。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想追求他？”柳月道，“其实他挺优秀的。”
“你这么夸他，他肯定飘了。”侯婷婷笑道，“我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那你要加油啊。”柳月道，“我帮你牵线搭桥。”
“你？”侯婷婷狐疑道，“你俩认识多少年了？”
柳月嘿嘿一笑：“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
侯婷婷瞪大眼睛：“二十年？！”
“对啊。”柳月叹息道，“他是个孤儿，我家人收养了他，后来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我家人便退休了。”
“这么惨啊……”侯婷婷唏嘘道。
“你要是嫁给他的话。”柳月道，“他绝对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侯婷婷抿嘴笑了起来：“你真幽默。”
柳月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哦。”
侯婷婷点点头，笑道：“嗯，我相信你的直觉。”
“那咱俩就这么说定了。”柳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晚饭时间了，我们先吃饭吧。”
侯婷婷道：“我请客。”
“不行。”柳月果断拒绝，“这顿饭得我付。”
侯婷婷道：“我今天买菜花了三百块钱呢！”
“我请你啊。”柳月道，“我有零花钱的。”
侯婷婷笑道：“你请我，我就当做是感谢费了。”
“那我们吃火锅？”侯小江建议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店，我去试了试，味道很赞。”
“吃火锅？好像太浪费了吧？”侯婷婷道，“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别的馆子。”
“我们这个月的零花钱只剩两千多块了，”柳月道，“要节约一点嘛。”
侯小江笑了笑，道：“走吧，就这儿，火锅底料挺贵的。”
“好吧。”侯婷婷道，“我请你们。”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想吃什么自己点，”侯小江把菜谱推到两人面前，“我们aa制。”
“嗯……牛肉炒饭怎么样？”侯婷婷道，“再来个鸳鸯锅吧。”
“嗯。”柳月道，“我没意见。”
“那就这样。”侯婷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诶。”柳月突然抬手拦住服务员，“等一下，鸳鸯锅就不必了，一盘水煮牛肉吧。”
侯婷婷讶异道：“你不怕吃撑啊？”
“我胃口不错。”柳月笑眯眯地看着侯婷婷，“而且你不觉得水煮牛肉更好吃吗？”
侯婷婷无奈地摇摇头：“好吧。”
“你不吃辣吗？”侯小江问道。
“不吃。”侯婷婷摆摆手，“我吃素。”
侯小江又道：“那你喝饮料吗？”
侯婷婷道：“随便吧。”
柳月冲着侯小江使了个眼色：“不用麻烦了，喝饮料就够了。”
侯小江便招呼服务员换掉水煮牛肉。
“你们俩认识很久了吗？”柳月好奇道，“他有女朋友，你居然还敢打他的主意？”
侯婷婷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只是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而已。但是我从没见过。”
柳月挑眉道：“你们俩不合适，你知道吗？”
“你说我不配吗？”侯婷婷反问道，“我长得漂亮、身材好、唱歌也好。他不选择我选择谁？”
“呃，”柳月挠挠脑袋，“我觉得他不是这种肤浅的人。”
侯婷婷轻哼一声，似乎并未将柳月的话放在心上，倒是侯小江，颇为惊喜道：“你跟他很熟？”
柳月道：“算是比较熟悉吧。”
“他有什么爱好或者缺点之类的？”侯小江道。
“这个嘛……”柳月想了想，道，“应该说，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对待自己的朋友都差不多。他对待病人非常尽心，不论是贫穷富裕，抑或健康疾心，他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至于他的兴趣嘛……”
“兴趣？”侯婷婷插话道，“什么兴趣？”
“我也不清楚。”柳月耸耸肩，“不过我知道他喜欢喝酒。他特别喜欢喝酒，我以前每次陪他喝完酒，他都会抱着瓶子哭半天。”
“他平时不酗酒的。”侯婷婷蹙眉道，“我记得他以前是不抽烟的。”
“所以才说他特别善良。”柳月叹了口气，“他对自己太苛刻了。”
“他这样……会很辛苦的。”侯小江沉吟片刻，“其实我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考虑，如何劝他戒掉酒瘾。”
“我也想过。”柳月摊了摊手，“毕竟戒酒容易，难得是戒烟。”
“他肯定也希望能戒掉吧？”侯婷婷喃喃道，“否则他不会一直瞒着我的。”
“他瞒你什么了？”柳月道，“我刚刚说了，他是个善良又乐观的人，他可从没告诉过你他的秘密。”
“谈恋爱？”柳月皱起眉头，“这个……恐怕他并不答应。”
“为什么？”侯小江疑惑道，“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不排斥和女孩子交往。”
“我也不清楚。”柳月道，“因为他对感情一向是淡薄的，除非真正令他动心，否则他是绝不会考虑结婚的。”
侯小江道：“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劝他戒烟了。”
“你怎么劝？”侯婷婷道，“直接逼他戒烟？他会恨死你的！”
侯小江微微一怔：“我忘了。”
“所以我觉得……”柳月道，“你应该先跟他沟通，不能蛮干。”
侯小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侯婷婷看向柳月，神情复杂。
柳月道：“你看我做什么？”
“谢谢。”侯婷婷道，“你挺好的。”
“嗯？”柳月一愣，“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说的是真心话。”侯婷婷端详着他，“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看出来，你很关心他。”
柳月笑了笑：“我们是兄弟嘛。”
“嗯。”侯婷婷点点头，“那就祝福他了。”
“你呢？”柳月饶有兴致道，“准备和他谈几年恋爱？”
侯婷婷低着头，脸颊微红：“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柳月道，“像现在这样，隔三岔五约他去逛街啊看电影啊。”
侯婷婷摇了摇头，叹息道：“没办法，我爸妈管的严。”
“你父母……”柳月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你家庭条件不错吧？”
“还行。”侯婷婷露出甜蜜的微笑，“我爸妈都是教师。”
“教师？”柳月眨巴眨巴眼睛，“教什么课程的教师啊？”
“语言科。”侯婷婷道，“我爸是语言专业的博士后。”
“哇……”柳月咂咂嘴，“果然不愧是高等院校。”
侯婷婷笑了笑：“他的确是个优秀的人。”
“是的。”柳月点点头，“而且很帅。”
侯婷婷噗嗤笑了出来：“哪儿有这么夸自己的？”
侯小江忍俊不禁，也笑了笑，道：“听你的意思……你见过他很多次？”
“当然。”柳月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我俩住一块儿的。”
侯小江愣了愣：“你们……一直在一起？”
“嗯，我们是邻居。”柳月道，“我还给他打扫过卫生。”
侯小江道：“原来你们……”他转头看向侯婷婷，迟疑道，“婷婷，这个我得提醒你，虽然柳月说话有点夸张，但他说得是事实。”
侯婷婷垂眸，轻轻咬唇。
“柳月他是真的……很照顾刘旭。”侯小江抿了抿嘴唇，缓声道，“他是个很热心的人，而且对待朋友都很慷慨，从来不斤斤计较。”
侯婷婷依旧没说话。
柳月看她这副模样，心想她八成是害羞了，于是赶紧替侯小江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啦，我俩什么都没有。”
侯婷婷这才抬起头，冲柳月嫣然一笑，道：“我知道啦，放心吧。”
“嗯，那就好。”柳月笑道，“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我懂。”侯婷婷道，“不过你既然认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告诉他呢？”
“呃……”柳月挠挠头，尴尬道，“因为太丢人了。”
侯婷婷扑哧一声笑出来：“其实你俩是青梅竹马吧？”
“不是。”侯小江道，“我比他早出生半分钟。”
“哦……怪不得他那么护着你。”侯婷婷道，“原来是你比他小。”
“他就是个老古董。”柳月无奈道，“根本没把我当成亲弟弟来对待。”
“那倒不至于。”侯小江笑了笑，“不过我估计你俩关系更好些，毕竟刘海比你大了七八岁。”
侯婷婷笑道：“他俩一定特别合拍，否则也不会互相帮助。”
“是啊。”柳月叹道，“我一直希望我们俩能成为好哥们儿。可惜他压根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你也没必要太失落。”侯小江安慰他，“我相信，如果刘海知道你对他的好，肯定会感激涕零的。”
柳月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了。
侯婷婷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柳月看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侯婷婷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柳月追问道。
“如果你俩最终没走到一起，那么……你是会选择继续做你的演员，还是回去念书？”侯婷婷问。
“唔……”柳月沉吟片刻，答道，“我也不知道。”
侯婷婷点点头：“我也是。”
侯小江道：“你俩的身份背景完全不一样，未来会有很大差距的。”
柳月耸耸肩：“所以只是假设。”
“假设……”侯婷婷喃喃道，“万一他不愿意接受呢？你又该何去何从？”
柳月摊手：“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但我也不敢保证，反正现阶段我是不考虑回去读书的。我还挺喜欢现在的工作状态的。”
侯婷婷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吃过饭之后，柳月把侯婷婷送回酒店，便和侯小江分别离开了。
临近傍晚时分，柳月坐进了车内。
“侯小江呢？”他问司机，“怎么没跟你一起回家？”
“我们俩今天都没戏。”司机笑呵呵道，“侯先生回剧组去了，他还说改天请您喝咖啡呢！”
柳月哈哈一笑，道：“我也挺久没见他了，改天有机会我们聚聚。”
“行嘞！”司机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前，柳月已经在酒店附近买了套房子，租期还剩五个月，装潢已经布置妥当，拎包即入住。他将钥匙交给了父母和爷爷奶奶，让他们每周末或者节假日可以去住几天，顺带帮忙收拾房间。
晚上，柳月和父母吃过晚饭，便准备洗澡睡觉。
“诶，等一下。”奶奶叫住了柳月，“你今晚要搬出去吗？”
“嗯。”柳月点了点头，“换个环境，心情也会好点。”
“可是你们俩……”奶奶皱眉，“你们俩都没谈恋爱呢。”
柳月道：“奶奶您就别操心了，反正我自己有分寸的。”
奶奶摇头道：“不是我瞎操心。咱们家条件不错，你爸妈也乐意供着你，但是这样长期独处下去，你难免会觉得孤单寂寞冷。”
柳月笑了笑：“我习惯了。”
奶奶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信你没谈过恋爱，你骗不了我的。”
柳月讪笑道：“真的没谈过……”
“没谈过你就能确定，你一辈子不结婚？”奶奶道，“这话也就哄哄三岁孩子吧。”
柳月摸了摸鼻尖，道：“奶奶，您就别操心我了。”
奶奶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够了。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但好歹也算衣食无忧。你们俩要是有点什么，我和你妈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你俩绑一块儿了。”
“哎呀，你别说了……”柳月哭笑不得。
“你们俩都还小，有什么想法也不急。”奶奶摆摆手道，“我们也不逼你们。”
“不是。”柳月道，“我……我和侯小江都没什么想法。”
“你少来！”奶奶横了他一眼，“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俩就是闹矛盾了。”
柳月尴尬地咳嗽两声：“您看出来了啊……”
“你这孩子，有啥不能和我们说的。”奶奶埋怨道，“我和你爸又不是外人。”
“是我的错……”柳月挠挠脸颊，“我不该乱发脾气。”
奶奶叹道：“其实你发火也好。吵架嘛，哪能一直忍着。”
“我也不是不让他碰，”柳月低声嘟囔道，“但是……”
“但是什么？”奶奶道，“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柳月犹豫片刻，道，“您说的对。”
奶奶微怔：“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了。”柳月纠结半晌，“反正就是……不太合拍。”
“为什么？”奶奶问，“是不是因为年龄？”
“倒不是。”柳月道，“我感觉……他的性格比较闷骚。”
“这有什么关系？”奶奶道，“闷骚才讨女孩子欢心。”
柳月道：“不是，我不太擅长表达感情。”
“我懂我懂。”奶奶道，“像我，刚结婚那阵子，也特别羞涩，不善言辞。”
柳月噗嗤一声笑了，“奶奶，那您后来咋变成老油条啦？”
奶奶轻描淡写道：“人越活越明白呗。”
柳月被逗乐了：“好吧。”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拿出电脑查找起来。
奶奶见状，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柳月指着屏幕道：“我打算买辆车。”
“买车？”奶奶疑惑道，“你自己没驾照啊？”
“没有。”柳月道，“但是我有朋友有驾驶证，而且还有提成。”
“提成？”奶奶更加惊讶了，“你朋友还做这种生意？”
“也不是啦。”柳月解释道，“就是跟着做点零活。”
奶奶恍然：“哦，这样……那你得赶紧买。”
“不过我还需要再考察一段时间。”柳月道，“毕竟不能盲目投钱进去。”
“也是。”奶奶赞同地颔首，“现在的4s店，都挺黑的。”
柳月继续搜索网页，很快就查到了几款适合的车型。
“嗯……这个好。”奶奶凑过来仔细观摩。
柳月把ipad递给她，奶奶看了两眼，道：“我看这个车不错，颜色也亮。”
“我也觉得不错。”柳月道，“不过我暂时只打算买一台，所以先看看。”
“买一辆就足够了，不用太多的。”奶奶劝道，“你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呢。”
“这个也行，”侯婷婷也走过来观摩，“这个车好看诶，我看过好多人喜欢这个牌子。”
柳月道：“我可以买辆便宜点的，这辆车看着就贵。”
奶奶道：“我听说你们那边的房价涨了，买个便宜点的，将来你们搬家的时候也方便。”
“不行。”柳月坚决拒绝，“买太便宜的，我怕他不舍得买。”
“他要是舍不得买，那你就买贵的。”奶奶认真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侯婷婷笑道：“阿姨，这个车的价位都不低。”
“我知道。”奶奶道，“咱们不差钱。”
侯婷婷抿嘴偷笑，柳月则摇摇头道：“那也不能买太贵的。”
奶奶无奈道：“那你打算买多便宜的？”
柳月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要不买辆奥迪吧。”
“奥迪？”奶奶皱眉道，“好像是四万左右，不便宜吧？”
“不贵。”柳月笑道，“我们那儿的房价才三千五一平米。”
奶奶略带迟疑：“是吗？我记得你们那儿房子都很便宜……不过你确定要买吗？”
“确定。”柳月道，“我们那儿的房价都很便宜。如果我买太贵的，他估计连买的勇气都没有。”
奶奶叹道：“那好吧，随便你。”
柳月把pad塞给侯婷婷，道：“你帮我参谋参谋。”
侯婷婷扫视一圈，道：“这辆车我也看了好久了，确实不错。”
“这个颜色不错。”她选了一辆蓝色轿车，放在显示器前，“我觉得这个车更配你。”
柳月道：“我不喜欢蓝色。”
“那红色呢？”侯婷婷又换了一款。
柳月仍旧摇摇头，侯婷婷又试了几款，柳月依旧毫不动心。
最后，侯婷婷放弃了：“你自己挑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柳月思忖许久，选了一辆白色的宝马6系。
“就这辆吧。”柳月对侯婷婷道，“你帮我参谋一下，这辆车和刚才那辆哪个看着更顺眼。”
侯婷婷笑眯眯地翻了半天，道：“还是这辆吧。”
柳月道：“为什么？”
“这个品牌我在杂志上见过。”侯婷婷道，“是一个全球性质的车企，产品线很广泛。”
柳月看了看车标，道：“我也觉得这个品牌不错。”
“嗯，就这个。”侯婷婷微笑着建议道，“其它几个品牌的颜色都不适合你。”
柳月想了想，问道：“这个价格……会不会太贵了？”
“还好。”侯婷婷道，“你买了之后，你朋友应该能拿到不少提成，而且他的技术肯定值这个价钱。”
柳月点点头。
奶奶笑道：“那就买这辆吧，我看着挺好。”
“嗯，我也觉得不错。”柳月道，“那我就买这辆。”
侯婷婷问：“要办手续吗？”
“我直接转账吧。”柳月道，“这边银行可以转账的吧？”
“当然，不过需要身份证复核。”侯婷婷道。
“哦，”柳月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我今早忘记带钱包了。”
侯婷婷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办。”
她起身去楼下交税。
侯小江坐在沙发上喝水。
“你跟我一块儿去。”柳月招呼他。
“我不去。”侯小江道，“我在这陪奶奶聊天。”
“我自己去就行。”柳月道，“你帮我去办下手续。”
侯小江犹豫再三，道：“好吧。”
他拿上钱，跟柳月一块下了楼。
侯婷婷站在收费窗口处排队缴税，侯小江就在旁边盯着窗口，防止别人插队。
两分钟后，轮到侯婷婷办理业务。她填完表格递给收营员，收营员看了看表，道：“侯小姐？”
侯婷婷点点头：“是的，有事？”
收银员把侯婷婷的信息抄进档案袋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表格，最后道：“您稍等一下。”
“好的。”侯婷婷耐心地等待。
“请您先登记一下身份证号码。”收银员道。
“谢谢！”侯婷婷在表格上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收营员核对一番，确认无误后，又道，“您在这边签个字。”
她拿起笔，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核对了一番，道：“好了，您的手续齐全，这是钥匙和购车协议，请收好。”说罢将一张卡片递给侯婷婷。
侯婷婷双手接过卡片，只听收银员继续说道：“您的这辆车，售后服务已经为您安排妥当了，祝您购车愉快。”
“谢谢！”侯婷婷感激道，“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收营员笑道，“祝您用车愉快。”
侯婷婷道：“谢谢。”
“不必客气。”收营员冲他们二人笑笑，“慢走。”
“再见！”侯婷婷朝她挥了挥手。
二人离开汽车4s店，柳月对侯婷婷道：“我们现在去商场，把东西搬回家里。”
“好啊。”侯婷婷道，“反正时间还早嘛。”
柳月拉开车门，却发现驾驶座上没有人，侯小江正站在路牙子上，向远方眺望。
柳月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呢？”
“哦，我在想一件事情。”侯小江道。
“想什么呢？”
“我在考虑……咱俩要不要换位置坐。”侯小江道，“你开车，我打车，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柳月哭笑不得，道：“你真是够了。”
侯婷婷哈哈大笑，道：“侯小江，你是怕死吧？”
侯小江叹了口气，道：“我也想活命，但我担心柳月。”
“喂，”侯婷婷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不想被你害死。”侯小江苦笑。
侯婷婷瞪了他一眼，道：“放心啦。我保护好柳月。”
柳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哎哟喂~”侯婷婷夸张地叫道，“你俩这是要互相保护的意思吗？”
侯小江摇摇头，道：“我不喜欢这种氛围。我觉得自己特没存在感。”
柳月道：“我也不喜欢。所以我们才决定换位置坐。”
侯婷婷笑道：“侯小江，你就算了吧，你哪里没存在感了？”
侯小江耸耸肩。
三人去了商场，选好了各自的车，又去逛街。
柳月和侯婷婷一起去了童装专柜，挑了几条裙子和衬衫。
柳月对侯婷婷道：“这些衣服都送到我家吧。”
侯婷婷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我妈说想吃你做的饭菜了。”柳月笑眯眯道。
侯婷婷脸色绯红：“讨厌……”
她低头翻着衣服，柳月道：“你喜欢哪件，我给你买。”
“不用了。”侯婷婷忙拒绝道，“太贵了。”
“不贵，”柳月道，“你穿得漂亮，我妈也高兴。”
侯婷婷犹豫了一会儿，指着一套粉色的连衣裙道：“这个可以吗？”
“可以。”柳月道，“你试试看。”
侯婷婷进试衣间试裙子，侯小江站在镜前整理袖扣。
这个动作很随意，并非刻意而为之，但他偏偏做得极其优雅。他长得比较帅，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眼神清澈透明，如春风般柔和温暖。
“怎么还戴着帽子？”柳月问。
侯小江摘掉帽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笑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有点头晕，总觉得眼睛发涩。”
柳月道：“你昨晚喝酒了？”
“嗯。喝了半瓶啤酒，后来晕晕晕乎，躺床上睡着了。”侯小江解释道，“醒了之后发现天蒙蒙亮。我妈给我煮了一碗汤圆，我吃完后就睡觉了。”
“我刚才看了看你的舌苔。”柳月道，“确实是有些轻微的胃炎，多注意休息吧，别熬夜。”
侯小江笑了笑：“没关系，我每次都注意休息的。”
柳月从包里掏出两盒消食片：“这药挺管用的。”
“谢谢。”侯小江接过药，拆开来吃下。
柳月又从包里取出几根香肠，塞进侯小江手中：“尝尝吧。”
“嗯？”侯小江抬眉。
“今早做的。”柳月道，“我自己磨的。”
“谢谢。”侯小江笑了笑，撕开纸袋咬了一口。
“不错。”侯小江赞道，“味道鲜美。”
侯婷婷凑过来，舔着唇看：“哇，好吃。”
侯小江道：“你吃一根试试。”
“好啊。”侯婷婷拿了一根递给柳月。
柳月咬了一口，道：“你这个酱料加得少，肉馅儿多，有点咸。不过还蛮好吃的。”
侯小江道：“你要是爱吃，我可以帮你加点盐，再拌上葱花。”
“行，谢谢。”柳月道。
侯婷婷道：“你们聊着，我先去洗手间。”
柳月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你留在这边吧，”侯小江道，“免得待会儿找不到你们。”
侯婷婷走后，柳月把香肠推到侯小江跟前：“再吃一根。”
侯小江笑着摇摇头：“吃不完了。”
柳月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将剩余的香肠全塞了进去。
侯小江愣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乐了。
柳月松开手，道：“吃完赶紧去洗手间。”
侯小江摸了摸嘴，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柳月靠在沙发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等他回来时，柳月道：“你去哪儿了？”
侯小江道：“去了趟超级无敌购物广场，顺便买了些水果。”
“你倒是挺勤快。”柳月哼了一声，“我和婷婷在楼上买衣服呢。”
侯小江笑了笑，道：“哦。”
柳月打量了一番他，道：“怎么感觉你有点失落呢？”
“没有。”侯小江淡淡道，“你们继续逛吧，我回去工作了。”
“哎！别啊。”柳月拉住他，“难得放假，出去玩呗！”
侯小江摆脱柳月的手，径直向门口走去，道：“真不去，有电话找我。”
柳月追上去拦住他，道：“你怎么这么扫兴呢？”
侯小江停下脚步，道：“真不去。”
“好嘛。”柳月叹了口气，“那我们一会儿见。”
侯小江笑着挥挥手，离开了商场。
柳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他起身朝窗户走去。
玻璃上映出侯婷婷的模样。
她正对着镜子化妆，表情专注认真，似乎丝毫未察觉到有人在窥视她。
柳月收回视线，倚在墙壁上，望向远处。
侯婷婷从化妆间出来了，提着一只小坤包。她走到门前，按了密码锁，然后开门进屋，将包扔在鞋柜上。
她换上拖鞋，朝卧室走去，关上了房门。
侯婷婷应该不会在家里换衣服。
柳月走到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监控画面，盯着屏幕观察侯婷婷的动态。
很快，侯婷婷进入浴室。她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喷头底下冲凉，镜子反射出一片白色雾霭。
侯婷婷站在花洒底下闭上双眸，仰着脖颈，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着清澈眼神，她呼吸均匀，胸脯随着呼吸剧烈颤抖。
“啪嗒”一声，侯婷婷忽然睁开眼睛。她转过脸，恰巧与柳月的视线撞在一起。
四目相交，侯婷婷的瞳孔骤然缩成一团。
柳月勾起唇角，微笑着朝她走近。
侯婷婷猛然转过身体，跑进衣橱内躲藏起来。
柳月也不急于抓她，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踱步，来到衣橱前。
侯婷婷探出半颗头，惊恐地看着他。
柳月道：“怕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侯婷婷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疯子。”
“我可比你聪明得多。”柳月道，“至少我知道怎样才叫‘疯狂’。”
“你想做什么？”侯婷婷问。
“你猜？”柳月挑了挑眉毛。
侯婷婷低吼道：“侯小江在隔壁呢！”
“他不敢进来的。”柳月道，“如果他真敢进来，你说他会死吗？”
侯婷婷瞪圆了眼睛。
“我杀人可不犯法的。”柳月微笑道。
“你不是想要我吗？”侯婷婷道，“我现在就满足你。”
柳月耸肩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侯婷婷握拳抵在鼻尖，用力深呼吸几次，又平复下心绪，道：“你想怎么办？”
“你猜我想怎么办？”柳月道，“你觉得呢？”
侯婷婷冷冷道：“柳月，你这是非法囚禁。”
“你错了。”柳月道，“这里的主人姓周。”
“但我是受害者！”
“我们都是受害者，”柳月道，“所以我们必须共存。”
侯婷婷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变成这种丧尽天良的恶棍。”
“你错了。”柳月纠正道，“我并不坏。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侯婷婷道：“你不会伤害我吗？”
“当然会，”柳月道，“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听我指挥，我绝不会亏待你。”
侯婷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柳月笑了笑，“我想要你活，就必须让你活着。”
侯婷婷咬牙道：“柳月，我跟你拼了！”
她扑上来抱住柳月的腿。
柳月闪避不及，被她压在身下，右手臂卡在她肩胛骨的位置，疼得额头冒汗。
侯婷婷却仍不罢休，死命掐着他的腰。
柳月皱起眉头，抬脚踢向侯婷婷的腹部，趁机挣脱出来，怒喝道：“侯婷婷！别给脸不要脸！”
侯婷婷被踹翻在床上，捂着肚子哼唧半晌爬不起来。
柳月拍了拍衣裳，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120。
救护车还未赶到，侯小江便匆忙推门而入，一眼瞧见狼狈不堪的侯婷婷和躺在地毯上喘息不止的柳月。
柳月咳嗽着，道：“你朋友晕倒了。”
侯小江立即俯身查看侯婷婷的情况。
侯婷婷蜷在被褥之中瑟瑟发抖。侯小江安慰了几句，扭头质问道：“你干了什么！”
柳月道：“刚才她想掐死我。”
侯婷婷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迷茫地环顾四周。
侯小江紧张道：“婷婷，你感觉怎么样？哪儿痛吗？”
侯婷婷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舒服。”
侯小江松了口气：“没事了没事了。你先躺着别乱动。我帮你叫救护车，医药费我付。”
侯婷婷坐直身体，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低声问道：“那个柳月……他对我做了些什么？”
侯小江愤恨地看着柳月，咬牙切齿道：“他……他……”
“嗯？”侯婷婷疑惑道，“到底怎么了？”
“他……”侯小江欲言又止，“算了，反正你记住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
侯婷婷咬紧下唇，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柳月靠在墙边，悠哉悠哉地抽着烟，丝毫没有插嘴解释的意思。
侯小江打完电话，扭头冲柳月喊道：“喂，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柳月淡定道：“没什么。她太激动，晕了过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侯小江厉声斥道，“分明就是你欺辱了婷婷！你这禽兽！”
“我说了我没对她做什么。”柳月掸了掸烟灰，“我也没义务为你证实。”
侯婷婷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侯小江旁边，抓住侯小江的胳膊道：“侯小江，你快报警吧，报警抓他！”
柳月把烟蒂按灭，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
侯婷婷道：“你不许走！”
柳月道：“我等着看你的报警结果。”
侯婷婷转过头，对侯小江哭诉道：“你看他多嚣张啊！你快报警抓他！”
侯小江犹豫片刻，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侯婷婷急了：“你快点报警！再晚就来不及了！”
侯小江叹了口气：“好吧，我试试看。”
柳月冷眼旁观，静候佳音。
侯婷婷见状，索性拉着侯小江的袖子往门口拖，道：“你别听他瞎说！快报警！”
柳月挑衅般瞥了侯小江一眼。
侯小江无奈道：“行行行，我这就报警。”
侯婷婷抹掉眼泪，盯着柳月道：“你不要得意！”
柳月耸肩道：“如果我真做了，早该承认了，何苦等到现在。”
侯婷婷咬牙道：“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今天没碰我？”
“没兴趣。”柳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侯婷婷道：“你根本不是男人！你就是个流氓！”
柳月道：“我要是流氓，你们两个都得进监狱。”
侯婷婷怒吼道：“你以为我怕吗？我告诉你！你害我成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月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随时欢迎。”
侯小江挂断电话，神色焦虑，道：“婷婷，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侯婷婷擦干眼泪，道：“我没事。我可以坚持，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侯小江叹了口气，扶着她坐在沙发上：“那好吧，我陪着你。”
侯婷婷道：“谢谢。”她握住侯小江的手，眼圈红红的，“侯小江……”
侯小江搂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秀发，沉默了良久，才道：“婷婷，你知不知道，其实我……”
侯婷婷抬起头，泪眼婆娑，颤巍巍地打断道：“侯小江……我不需要你向我解释什么……”
侯小江怔了怔，叹道：“你误会我了……我爱你。”
侯婷婷猛地抬眸，难以置信地望着侯小江。
侯小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当初跟柳月不熟悉，所以并没有像喜欢你那样喜欢他。我们相处了几年，彼此熟悉，我也知道柳月不是个坏人，我甚至觉得他比较帅。后来我遇到你，更加确信我对你的喜欢了。我们在一起五年多，每次吵架之前，我都尽量避免伤害到你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但你刚才……说我不是男人，我真的很难过。”
侯婷婷呆愣半晌，忽然扑到侯小江怀里，呜咽道：“侯小江，你别这样……我……我错怪你了，我太傻了。对不起，我……”
侯小江拍着侯婷婷的背脊，温柔地安慰道：“我懂，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别哭了。”
侯婷婷哽咽不已，抱着侯小江的脖子不肯撒手，侯小江便将她抱得更紧。
侯小江道：“你刚醒过来，情绪不宜太激动，咱们休息一会儿。”
侯婷婷趴在他胸膛上，闷声道：“我以为你变心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能忍心抛弃我呢？你知道我被关进房间里是什么感觉吗？我恨透了自己的愚蠢和无用！如果我能够稍微聪明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就不会被柳月抢走了！”
侯小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的信赖和依托。”
侯婷婷又哭了起来：“侯小江，我不求名分，只求你给我一个家，我愿意和你共渡余生！”
侯小江低垂着眉眼，眼眶湿润，语调低缓而悲凉：“婷婷，我们不能这么轻率，毕竟我们还没谈婚论嫁，还没结婚，还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庭……”
侯婷婷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侯小江怀里直起腰，问道，“柳月有没有欺负你？”
侯小江摇摇头。
侯婷婷松了口气，喃喃道：“他最近应该不会有空欺负你。”
侯小江疑惑道：“为什么？”
侯婷婷皱着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因为他有老婆孩子啊。”
侯小江惊愕万分：“他有老婆孩子？他结婚了？”
侯婷婷道：“对啊。”
侯小江道：“他有老婆孩子，还跑去找你干嘛？”
侯婷婷道：“他离婚了呗。”
侯小江道：“你怎么知道的？”
侯婷婷道：“网络上都传遍了！他和老婆闹矛盾，净身出户，连一套房子都没有留下。”
侯小江道：“原来他离婚了？”
侯婷婷道：“对啊。”
侯小江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侯婷婷见他表情严肃，忙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侯小江道：“他离婚，恐怕另有隐情。”
侯婷婷道：“什么隐情？”
侯小江冷静分析道：“你说，柳月有一段时间对你死缠烂打，你们两个在酒店待了几天。后来他不仅放弃了追求你，反而把你甩了。”
侯婷婷道：“这是真的！”
侯小江道：“我猜测，他和老婆之间出现了裂痕，或者他和他老婆之间出现了矛盾。”
侯婷婷道：“那他为什么不去找他老婆？反而找上你？”
侯小江笑了笑，道：“你忘了，他曾经追过我，你还帮我挡过他呢。你认识柳月的时候，他应该也在追你吧。”
侯婷婷恍惚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侯小江道：“那个时候，你应该不知道他追你是为了什么吧？”
侯婷婷茫然地看着他。
侯小江继续道：“因为柳月知道，我喜欢你。柳月对我穷追不舍的时候，我就暗示过他，我有喜欢的人。我想，他可能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他，所以他才锲而不舍地追了你几年。”
侯婷婷道：“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我不信。”
侯小江淡淡道：“其实我根本不想跟他做朋友，只是他非要凑上来，我碍于面子推脱不掉。他追你那几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聚一聚。他老婆对你有成见，对我也很讨厌。我们的交往很尴尬，所以他才来找我，希望我帮忙解释一下。”
侯婷婷道：“你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侯小江苦笑道：“你听过‘欲盖弥彰’这句话吗？越描越黑，何况我说的都是真话。”
侯婷婷愣了片刻，道：“我不相信。”
侯小江道：“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侯婷婷呆坐了许久，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侯小江道：“我想你应该能体谅我的处境。”
侯婷婷抬头看向他，眼圈红红的，泪光盈盈，她抿着嘴唇点点头，道：“嗯，我能理解。”
侯小江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瘦弱单薄的肩膀，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道：“婷婷，我想告诉你，我并不爱你。”
侯婷婷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侯小江道：“我承认，当初追求你，我确实抱着某种目的。但后来随着我们彼此关系愈加亲密，我渐渐感觉到你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如果我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我早在和你谈恋爱的时候就可以做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知道这对你很不尊重，我更害怕伤害你，所以我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是我现在必须坦白，婷婷，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男女朋友。如果再继续纠缠不休，我们会变得更糟糕。所以我决定放手了。”
侯婷婷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完全无法理解侯小江刚才说了什么。
侯小江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考虑一晚上再给我答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上午九点，咱俩在这儿集合，我等你电话。”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拿出手机给李彦峰打电话。
“喂？阿峰。”
“你回来啦？”
“嗯。”
“吃饭了吗？”
“还没呢。”
“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烤肉店不错。”
“不必了。”侯小江道，“我想先跟你商量点事儿。”
“行。”
“我想辞职了，想换份工作。”
“辞职？为什么？你不是刚毕业吗？”
“是啊。”
“哦……”李彦峰道，“那你想找什么工作？”
侯小江道：“你帮我留意一下吧。”
“行。”
挂断电话，侯小江深吸一口气，站在镜前看着自己，露出一丝微笑。
侯婷婷的事，他早就计划好了。
他之所以选择辞职，不是被柳月逼得无奈，而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很简单，也很残酷。
侯小江和柳月在同一个城里，却不是同一座房子的邻居，平时见面也少。他虽然在侯婷婷那里知道了柳月有妻子的消息，但并未亲眼见过柳月。
他甚至没有见过柳月的照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怀疑柳月。
这段时间里，侯婷婷与他每天通电话，从不避讳聊柳月的事情。他能感觉得到，侯婷婷对柳月的爱慕之情，远比自己浓厚得多，甚至连她对柳月的称呼，也变成了“柳月”。
他一直都想找机会跟柳月见面，试探一番。但是，他始终没有这个勇气。
直到今天。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尽管他知道这样说出口后，侯婷婷或许会难受，会失落，会痛哭流涕。但是他不忍心骗她，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侯小江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离开了酒店，准备去赴约。
路上，侯小江突然接到了侯婷婷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阿涛，别丢下我！我不要分开，你千万别离开我……”
侯小江慌乱地问：“你在哪里？”
“我在家，在家……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侯小江心疼地安慰了她几句，挂断了电话。他紧握着手机，思索着该怎么安抚侯婷婷。
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是个善良温柔的妇人，对待丈夫忠诚专一，从不拈花惹草，对待子女也极其宽容。
他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妈，婷婷现在一个人在家，哭得很厉害。您劝劝她吧。”
“她哭得厉害吗？”
“她很伤心。”
“你爸爸不在家吗？”
“我爸他……他有应酬。”
“应酬啊，那我去陪陪她吧。”
“谢谢您。”
“跟我还这么客气。”
“嗯。”
侯小江挂掉电话，心里松了口气。他相信，侯婷婷听到母亲的声音之后，一定会冷静下来的。
侯小江赶到餐厅时，李彦峰已经在那里等他。
侯小江一边喝水一边歉疚地说：“阿峰，对不起，耽误了你的工作。”
“你太客气了。”李彦峰道，“工作没有重要到非得今天做完的程度。”
“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侯小江说，“你肯定饿了。”
两人吃完烧烤，侯小江又带李彦峰去看了场电影，直到晚上9点才送李彦峰回去。
侯小江一路上都在想，他和李彦峰认识了10年，从初中就是同班同桌，一直读高中，然后一起考入了s大，又一起留校当了教师。侯小江从未向李彦峰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李彦峰也曾问过侯小江，为什么父亲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侯小江告诉他，父亲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他不希望李彦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希望李彦峰因此而鄙视他。李彦峰似乎懂他的意思，只字未提。
他和侯婷婷结婚五年，感情很稳定。
李彦峰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男士，不仅人长得帅，家境又好，脾气也特别好，对侯婷婷体贴周到。他是侯婷婷的梦中情人，可惜，他是侯小江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柳月的关系，侯小江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侯婷婷。
这次辞职，他也是冒险一搏。如果失败了，就再也没有理由接触侯婷婷，更谈何追求了。
侯小江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驰而逝的夜景，心绪繁杂。
他的确喜欢侯婷婷。
但是，他更喜欢柳月。
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娶了侯婷婷，然后用尽全力去保护侯婷婷，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他现在有了柳月。
即使不顾及自己，他也必须考虑柳月的处境。
他不愿让柳月承担一丁点风险。
侯小江叹了口气。他想，或许他该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给侯婷婷指明一条光明大道。但是转念一想，侯婷婷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女孩子，自尊心非常强烈，她未必肯答应。
想来想去，侯小江决定暂且放弃。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地逃脱，但至少，他要努力试一试。
柳月的病房里，灯火辉煌。她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侯小江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他轻轻走到柳月身边。
他低头凝视着她。她恬淡而沉静，宛若熟睡中的婴儿。
他的眼睛湿润了。他伸出手臂，搂住了柳月纤细柔软的腰肢。
柳月忽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她惊讶地盯着侯小江，半晌才说：“你怎么来了？”
侯小江低声道：“我不放心。”
柳月抿嘴笑了，她抬起胳膊抱住了他的脖颈。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侯小江微怔：“你……恢复记忆了？”
柳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一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侯小江心里咯噔一声。
柳月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被催眠了。但是，我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因为我根本没有被催眠的痕迹。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可能……”
“是什么？”
“就是我真的死了。”
侯小江的眉头皱了起来。
柳月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我刚开始吓坏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所以一直在胡思乱想。不过，我慢慢地想清楚了，既然我已经死了，那我应该是灵媒。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能够和你沟通，并且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我猜，这一切都是灵媒的功劳。”
“灵媒？”侯小江不解。
“对。我们称呼它们为神。”
“神？”
“就是巫术的一种。”
“哦！”侯小江点点头。
柳月握住侯小江的手，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我不是自杀。”
侯小江看着柳月坚毅的脸庞，忍不住点点头。
“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柳月展颜一笑，她靠在侯小江怀里，喃喃道：“谢谢你。”
这个时候，她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喧闹的吵闹声。
侯小江立刻警惕起来，拉紧柳月，“嘘！别怕，我去看看。”
“嗯。”
侯小江快步走到隔壁，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侯婷婷，她穿着睡衣，满脸疲惫。
“怎么了？”侯小江问。
侯婷婷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吵到你们休息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
侯小江往屋内瞧了一眼，没看见人，于是问：“侯总呢？”
“她啊，在隔壁睡觉呢。”
“哦。”
“侯先生，这么晚过来，是找侯总吗？”
侯小江笑道：“对。她今天累坏了。”
“嗯。她昨天喝多了，早晨醒得有点晚。”
“没关系。”侯小江说：“等会儿我叫她起床吃饭。”
“好的。”侯婷婷说完便离开了。
侯小江关上门，向柳月说明情况。
“没关系。她毕竟是女生嘛。”柳月说，“反正我现在睡不着。”
两人闲聊几句，柳月困倦地眯起眼睛。侯小江见状，说：“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柳月闭上眼睛，含糊地说：“拜拜。”
侯小江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侧过身来，轻声说：“柳月，我爱你。”
柳月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眸，愣了片刻，忽然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爱你。”侯小江认真地望着她，“很久之前，我就想这样告诉你。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爱你。从前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提了。从今往后，我只希望你每天都高兴。”
柳月的眼眶红了。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我也喜欢你。”
侯小江的唇角翘起来，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柳月的脑袋。
柳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入了梦乡。
侯小江冲她笑。她恍惚间觉得，那就是她和侯小江的未来。
梦境中的世界非常模糊，但是柳月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她哭泣着喊出一个名字。
侯小江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化作了一缕青烟。而她的周围，一团黑色雾霭弥漫开来。雾霭散尽之际，她看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妇朝自己款款走来，少妇梳着精致的发髻，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她说：“小夏，恭喜你啊。”
柳月擦掉眼泪，惊讶地问：“妈？你怎么来了？”
“你忘记了？”少妇笑了笑，说，“我是你妈妈。”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在二十多年前，见过妈妈。那次是在电视台。
电视台在搞一场活动，邀请各位嘉宾来到一栋楼前。楼前的广场上摆放着许多花篮，鲜艳欲滴。侯婷婷挽着爸爸的胳膊，一边跟众人寒暄一边走向台阶。
侯婷婷的妈妈走在旁边，笑道：“哎呀，婷婷今天可真漂亮。”
“哪有。”侯婷婷娇羞地抿嘴一笑。
侯婷婷的父亲说：“婷婷，咱们快上去吧。”
“好的。”侯婷婷乖巧地应道。
“哎呀，真漂亮。”
“阿姨过誉啦。”
侯婷婷的母亲拍了拍柳月的肩膀，“小夏也越来越漂亮了。”
“哪有。”柳月不好意思地垂首。
侯婷婷母亲笑盈盈地说：“这孩子，害羞什么。”
一群人簇拥着走到楼梯上。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小姑娘跑出来，撞了撞柳月。
“哎哟！”
“对不起。”
“没事没事，小丫头跑慢点儿！”
“谢谢叔叔阿姨！”
柳月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夏？”
柳月惊愕地说：“你……”
“你不认识我了？”少年笑了笑，“我是陈涛呀。”
陈涛，陈涛……
柳月想起来了。
“陈涛……原来你是……”柳月喃喃念道：“陈涛……”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数次地给陈涛打电话，问他的号码是什么。
“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是个画家，叫陈涛？”
“对，我叫陈涛。”
“哦。”柳月说，“难怪我以前没认出来呢。”
侯婷婷笑嘻嘻地说：“你俩以前见过？”
柳月摇摇头，说：“不算见过吧。但是我记忆里留下过他的号码。”
侯婷婷笑道：“这可稀奇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记得别人的号码？”
柳月笑着说：“因为你平时太忙了呀，你整天忙着照顾孩子和店铺，我都习惯了。”
“你也太体谅我了。”侯婷婷嗔怪道。
“是吗？”柳月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挺忙的？”
侯婷婷神色尴尬地笑了笑。
柳月立即明白过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侯婷婷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他追求我有一阵子了。不过，我现在有点儿烦他。”
“哦？”柳月疑惑地说，“为什么呀？”
侯婷婷叹了口气，“唉，这件事情比较复杂。”
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没想过和他交往。但是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我们两个都成年了，如果再拖下去，我们都会老得变形。”
“呃，这个倒是。”柳月点点头，表示赞同，“成年人嘛，总是想找个伴侣陪自己共度余生。”
侯婷婷又说：“而且他长得很帅，又懂礼貌，又很有钱，对我特别好。我从小缺乏安全感，我怕自己离开他会被抛弃，更加怕孤独终老。他是唯一愿意接纳我的男人。所以，我答应他交往。”
“那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试一试。”侯婷婷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我的心态慢慢发生了转变。我甚至想过要嫁给他。但是我始终有些担心，我怕他将来会像我爸爸妈妈一样，背叛我。我不敢尝试，于是我决定冷处理，先相处一段时间。等到彼此都适应了，我再跟他摊牌。”
柳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顿了顿，继续说，“你的想法没错。毕竟，你们是刚刚开始交往，万一你们两个人都不合适呢？那岂不是耽误人家？”
“是啊。”侯婷婷说，“我也知道我这么想不厚道。可我就是没办法。”
“嗯，不用急于一时。”柳月说，“先试着处几个月吧，如果觉得彼此合适，就在一起。”
侯婷婷笑了笑，“也好。”
“你和陈涛，是什么关系呀？”
“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我们两家是世交。”侯婷婷说，“他家是开画廊的。”
“哦。”柳月微微颔首，又问道：“那，他家是哪个城的呀？”
侯婷婷说：“他爸是江苏的。妈妈是广州的。他爷爷奶奶住在南京。”
柳月听罢，心下了然，又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说过这件事。”侯婷婷低声说，“他想先带我去见他父母。”
“嗯，确实该先见一面。”
侯婷婷说：“他说他想先租套房子，等我毕业之后再结婚。我说那也行，不过我们家条件一般，恐怕没那么容易找房子。”
“这个简单，我帮你问问。”
侯婷婷眼睛一亮，“那就拜托你啦！”
“没什么好客气的。”柳月爽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
侯婷婷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和陈涛交往之后，他家人似乎对我很满意。他妈妈今晚邀请我吃饭了，我有些紧张……我怕我说话做事不够周全。到时候失了分寸。”
“这个好办。”柳月笑着说，“我陪你一块去。你别担心。”
侯婷婷高兴极了，拉住她的手，亲热地晃了晃，“谢谢你啦！”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柳月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说：“那咱们走吧，侯小江估计也该回来了。”
两人出门，侯婷婷忽然说：“哎哟，我忘了给你买水喝。”
柳月笑了笑，“没事儿，我车上有矿泉水。”
两人乘电梯下楼，柳月坐进自己的宝马x6里。侯婷婷则坐进了侯小江的奥迪tt。
侯婷婷的脸红扑扑的，一副兴奋莫名的模样，她说：“我们去哪儿吃呀？”
“随便。你喜欢什么？”
侯婷婷沉吟半晌，抬眸问柳月：“夏夏，你觉得我穿这件裙子怎么样？”
柳月扫了一眼，说：“挺漂亮的。不过……不过我觉得这样穿会不会显得不淑女呀？”
侯婷婷噗嗤一笑，“没事儿，我这个人比较随遇而安。”
“呵呵……”柳月尴尬地挠挠脑袋，“这话说得真对！”
两人来到餐厅附近，侯婷婷指着一家装潢典雅精致的法式西餐厅，“就这儿吧！环境优美，菜色丰富。”
“ok。”柳月打量着这家店，“确实蛮舒服的。我们就在这儿吃饭吧。”
两人进入餐厅，侯小江早已经等待多时，正坐在窗边向二位招手。
柳月和侯婷婷相视一笑，径直朝着侯小江走了过去。
三人落座，侯小江问：“婷婷，你最喜欢吃什么？”
“我随意，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好。”侯小江看向柳月，征询她的意见，“夏夏，你呢？”
“我也随意，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侯小江点头，冲侯婷婷露齿一笑：“那我们就每个人点两份牛排吧！”
柳月点点头。侯小江又问侯婷婷：“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挺好的。”侯婷婷说，“风景秀丽，绿化好，空气清新。”
柳月忍俊不禁，“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选的地方。”
侯婷婷笑着白她一眼，说：“你倒是会顺杆爬，我可没夸你呢！”
侯小江抿嘴笑了笑，拿起菜谱，仔细看了起来。
柳月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悠哉地看着侯小江和侯婷婷。侯小江长得不算特别帅，但五官端正，鼻梁高耸，眉骨突出，看上去英姿飒爽，充满阳刚味道。
侯小江抬起头来，见柳月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窘迫。
柳月说：“你们两个……”
“什么？”
“我看你俩挺配的嘛。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柳月说，“郎才女貌这个词，应该送给你们。”
“啊哈哈……”侯婷婷笑了，“夏夏，你太坏了。”
“我说真的，”柳月笑眯眯地凑近她耳畔，轻轻说了句，“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喂”侯婷婷嗔怪道，“你乱讲什么呢！”
侯小江也涨红了脸。
柳月哈哈大笑，伸出右臂勾住侯婷婷的脖颈，说：“你别害羞，我知道你肯定听明白我说的意思了。你要是真喜欢他，就把他拿下。”
“夏夏！”侯婷婷急忙推开她的胳膊，“胡说八道什么呐！”
“怎么就叫胡说八道了？”柳月一脸认真地说，“你们俩从初中时期就在一起了，现在都毕业两年了，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你爸妈知道了还不骂死你。难道非得让他们催你结婚吗？”
“哎……”侯婷婷叹口气，无奈道，“你不懂，我们家的情况跟你们家完全不一样。”
“哦？”柳月挑眉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侯婷婷摇了摇头，“唉，反正以后再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