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毅仔细的听完以后，神色真挚的点点头，
“是一个极好的女孩子。”
“对吧。”
项晟看到眼前渐渐有了光明，却突然笑道
“可这样的女子，却被人抓走炼成了邪灵。”
苏毅有些沉默。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项晟笑着描述，“你知道吗？”
“我的妻子鞋子掉了，双手双脚被捆住，被张家的人拽着头发在地上拖着。”
“就那样被拖了整整十里地到了娘娘庙，她哭着说还没有见到无悔，没有见到自己的相公，能不能让她等到我回来再送她进去，她想道个别，然而没人搭理她。”
“平时最尊敬别人的她，恨不得把东西全都给乡里乡亲们的她，他们居然都漠视着我的妻子被抓住，甚至都没人报官，没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就那样躲藏起来看着。
他们说双儿是被选中之人，应当祭送给佛祖神灵，他们不应该阻止，却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双儿被抓走是乡里投了票的，因为她和我一样，无父无母最好欺负，觉得死了也没什么。”
“而双儿这个傻子，为了不害别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项晟突然笑了，笑声充斥着讽刺。
苏毅眯起了眼睛，“那你呢，你当时为何不阻止？”
“因为我还没回来。”
已然来到了山洞的出口，光明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苏毅却感觉看到的却只是项晟的人影，
项晟看着山外的雨水，
“男人在结了婚拜堂成亲以后，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有了双儿，我不愿意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更不愿意看到她为了一颗鸡蛋，犹豫是今天吃还是明天吃。”
“那天我说，我要去考取武官，长安那里来了一批新的武考选拔，我会考取到西北璃府的武官，只要我考上咱们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她一开始听了以后，喃喃了几句，看到我发奋图强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似乎她并不觉得日子很苦，但是却很支持我去考取，并且嘱咐我放宽心就好。”
项晟伸手抓着雨水，从他的手里落下，一点也留不住，
“第一次我没有考上，因为我大字不认识一个，身为武官文凭不是很重要，却仍旧有一道门槛，失败回来以后她没有任何的责怪，甚至做的只是不断的安慰我。”
“她认识一些字，虽然不多，却找了很多本书，陪着我晚上天天识字读书，甚至为了给我买点肉，熬夜做布匹熬坏了眼睛。”
“终于，第二次武考的时候我考上了。”
项晟看着苏毅，露出了一个表情，
“我惊喜的回来，在马车上激动了一路我们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用熬夜做布了，鸡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甚至可以搬去更大的房子....”
“她却被炼成了邪灵。”
话语落地，苏毅抬起了头，发现自己话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真的没有很高地要求。
他们不过是一个只想日子稍微好一点的穷苦夫妻而已。
但是仅仅是这点，一样是做不到的...
项晟长出了一口气。
“她与别人不同，别人死了只是一具尸体，她死之前带着极大的怨念，因为执念太深被选中可以练成邪灵，练成低阶的邪灵就能更好的喂养秘境邪灵。”
“后来，我选择加入了那个组织，做了一个交易，他们答应不把双儿喂给它，并且保持她的灵体不灭，但是我要替他们杀人。”
他露出了疯狂的笑，
“上任第一天，我就去张家把他们家首宰了。”
“我分批次宰着他们，让他们一天一天的感受到绝望，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双儿临死前脸上被人烫了滚烫的烙印，所以我就在他们死之前，把他们的面皮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的割下来，他们惊慌、恐惧、哀求、求饶，但是都没用。”
项晟握着刀，“我就那样一点一点的割，看着他们那扭曲的面庞，把他们的脸皮一点点割下来。”
“刚开始不熟练，有厚有薄，到了后来就薄如蝉翼，甚至可以割上两层。”
项晟看着苏毅突然笑道，“比你脸上那个人皮面具还要精致真实。”
“你不是好奇为何有那么多的面皮吗？这就是原因。”
苏毅没有回应，只是听着雨声，靠在墙壁上。
“那后来呢？”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项晟大笑着，“从她死后，我就没有后来了。”
“当时进来，的确想要卧薪尝胆去报仇，但是真正接触到这个组织，发现唐家和林家甚至只是这组织的最底层，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最后的报仇念头也破灭了。”
“凭我一个小小的武官，哪怕唐家伸出一根手指都能捏死我，报仇更是无稽之谈。”
项晟看着苏毅，满脸都是笑，伸出了两根手指，
“人世间最绝望的两件事：爱人守不住；大仇不得报。”
“这两项我全占了。”
苏毅听了之后靠在墙壁上，不知道给如何说。
倘若现在再有一壶酒就好了。
有些时候不知道那些人为何喜欢喝酒，现在想想，喝醉了或许就记不得这些事了。
项晟身体开始晃晃悠悠，不知道是酒水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想醉了，
“后来我释然了，想着双儿成为邪灵，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可我却发现，把人的血肉递给她，她却一口也不吃，只是用手不断的摸着我的脸，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但是双儿毕竟已经是灵体，并且这种不食人的血肉的灵体只能一天天的消散，不吃血肉根本无法保证肉身不腐，唯有吃下去人的血肉才能继续生存。”
项晟精神像是彻底崩溃，“我逼着她，让她吃掉那些人的血肉，否则就别想见到自己。”
苏毅醇厚的声音出来，“所以你就一直没有见她。”
项晟提着空荡荡的酒瓶，没有倒出来酒水，转头笑道，
“到头来，哪怕是做到这个样子，她还是不啃吃一口血肉，只是感受到我的气息后，日日夜夜的在寻找我。”
“同时她的灵体也在一天天的消散。”
项晟继续道，“但是我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她，看着她的样子，真正体会到了心如刀割。”
“我应该比起你，要恨这里，恨他们，恨邪灵成千上万倍！”
“所以，倘若有可能，我怎么会让邪灵全部吞掉你们然后彻底成熟得逞......只可惜，我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了，连我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
雨水当中映衬着两人的身影，
苏毅突然问道，
“你后悔吗？”
项晟停顿了许久，抬起头，
最终又摇了摇头
“过去有太多的事情让我后悔，因此不要后悔。”
“而明天呢......明天又会有太多的事情不可及。”
他伸出手掌，雨水落下却留不住，仰头大笑，
“我最爱的人从我指尖里划走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苏毅沉默了一会儿，
用剑柄敲着他的后背，
“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就算是双儿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就算你让她来说，想必她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项晟没有说话。
苏毅却是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直接出去会到哪里？”
“这边的通道会到一个平原。”
项晟想了很久道，“平原如何，在平常的时候都是非常危险的，现如今更加不好说，我一般只会从右侧的通道进出。”
“其实右侧的娘娘庙通道一直通到井口，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会有一层禁制保护，他们从右侧通道进入娘娘庙以后，想必会安全一段时间。”
苏毅看着他，
“所以现在从这里出去，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项晟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实你们从进来的这一刻，就已经不可能出去了，都会死在这里，哪怕你在地里埋了一路的引灵符，到最后也是没有用，外边的人找不到邪灵秘境的位置的。”
“会有人阻拦，哪怕.....最终找到了，那你们也早就成骨灰，邪灵也已然成熟了。”
苏毅笑了笑，
“有句比较中二的台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什么？中二是什么意思。”项晟疑惑道。
“叫......”
“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毅看着他，摆了个深沉思考者的姿势。
噗嗤。
项晟难得的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你不仅是个奇怪的人，还是个极为有趣的人。”
“倘若......”
不知道为什么，项晟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就出发吧。”
苏毅大步踏前，“我也不喜欢这么中二的台词，不过结局如何，总是要试试才知道的。”
轰隆隆。
踏出去的那一刻，地面在疯狂震动起来，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在摇晃。
如同一头地龙将要翻身一般，无数的落石陨落，无情的落在地面上发出粉碎爆鸣的声音。
身后的洞窟里，触手砸破了封印，疯狂的向前推进着。
项晟站在后面，险些没有站稳，他猛地抬头，
“古堡的邪灵苏醒了，它快成熟了！”
“快走。”
苏毅拽住他的肩膀，踏雪无痕运转到极致，身体像是化作了一道流光一般。
不断的踏着地面，在草木树干上高来高去，任凭后面的古堡拔地而起。
古堡下面长满了四根巨大的触手，地面在轰鸣，尘土喧嚣此起彼伏，城堡里的无数的窗口里全都伸出来了触手。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满了触手的巨大龟站了起来。
苏毅深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揣着一枚黑色的铜镜，一枚皇冠，还有蕴养的地心果。
铜镜是杜宜修身上掉的，王冠是从中间的一枚棺材里捡到的。
刚刚踏出古堡就引发了这样的震动，苏毅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拿走了其中一个重要的东西，才引得古堡邪灵如此发狂。
或者都不是，只是这个邪灵要将他们全部吞噬。
...
远处的高台娘娘庙中。
从井口里钻出来的众人看到了外界的天空，重重的喘着粗气，坐在旁边吞着丹药，养着自己的伤势，
“终于....逃出来了！！”
崔伊他们精神振奋，看着周围的庙宇，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哪怕不是真正的离开了这等邪灵秘境也足以令他们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