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
“郎才女貌,恭喜啊!”
“花开并蒂,永结同心哪!”
五月初一,柳絮风起,正好是艳阳天,也是尚书府上大喜的日子。
往来宾客唱喏祝贺,岑敬廷笑声阵阵,连着不停地拱手回礼。
解盈穿过门口那一双龙凤喜灯,跨过门槛,只见岑敬廷大步走来,兴高采烈地挽着解盈的手臂,拉她踩着那红毯往里走:“贤侄!我等你等得好苦!”
解盈忙笑道:“伯父是要折煞我了。侍书——”
侍书小跑上来,毕恭毕敬献上贺礼,岑敬廷抚须大笑,命下人收了,又亲自拉着解盈到席上坐下。
解盈自知辈轻,坐在席末,岑敬廷没寒暄几句,便又去恭请其他一二品大员。
弄弦凑上前,轻拽了拽解盈的衣袖:“郎君,看状元郎。”
解盈顺势望去,陆状元穿一身桃红鸳鸯锦衣,蹬一双镶玉金丝靴,腰悬宝带,头顶玉冠,瞧起来喜气洋洋,唯独一张苍白的俊脸稍显病态。
弄弦稀奇道:“这大喜的日子,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解盈摇头:“亲妹新丧,如何欢喜得起来?”
弄弦也叹了口气,只不过一会儿便又眉飞色舞起来:“新娘子呢?今日可见得新娘子?”
解盈笑骂:“你这丫头,今日是定亲,而非娶亲,哪里有什么新娘子?”
“郎君莫唬我,”弄弦掩唇嘻嘻一笑,“我听说呀,依规矩,一会儿岑家娘子就要出来,陪状元郎喝酒,状元郎喝两盏,她喝一盏,接着状元郎将簪子簪进髻中,岑娘子就成了未过门的陆夫人啦。”
解盈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也忒爱凑热闹,旁人家的事情,打探得这么清楚。”
“才不是哩,说不准过些日子,就成了自家的事了。”弄弦说着,又“诶哟”一声捂住嘴。
解盈一呆,忽想起宿流光提过的解左京求亲之事,脸上笑意渐退,正在此时,忽有家丁来禀:“尚书大人!八王爷携友前来庆贺!”
“哦?”岑敬廷忙抽身站起,面露惊色,又很快化惊为喜,“八王爷何等尊贵!快请他进来……不,老夫亲自去迎!”
他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一身素衣的八王已推着轮椅到了眼前,宴厅大红喜庆,宿流光偏偏着一身素白襕衫,外罩银丝纱袍,虽看着华贵,却如片雪入了火海,再加之那张狰狞丑脸,瞧着尤其格格不入。
宿流光一贯行事倨傲,见了二品大员也不回礼,只冷淡地点了点头,道:“我与友人途径贵府,恰逢摆宴,便来借两杯酒喝,岑尚书可愿招待?”
岑敬廷自是满面和煦,连连点头:“王爷驾临,蓬荜生辉,岂有不愿之理?只是不知哪位是王爷的友人?快请出来一见,莫叫下人失了礼数。”
只听后头传来一声清朗的长笑,一位身穿杏色锦袍的弱冠少年从后花园走来,见了岑敬廷,也不行礼,只道:“素闻岑尚书家里规矩颇大,怎会失礼?岑尚书,我瞧你这后花园里,有一方戏台,设于假山竹林之间,颇为清幽别致。特闻今日你请了‘桃苑班’红倌来唱戏庆祝,不如一会吃完席,大伙就移步竹林听戏,如何?”
岑敬廷的嘴自瞧见那人之时便没合上过,那人一闭嘴,他便躬身要行礼,那人拖着调子“欸”了声,摆手道:“这是做什么?我是陪流光来凑热闹的,你莫扫了大伙兴致。”
“不敢,不敢!”岑敬廷忙道,“王六,快去头桌给八王爷和这位贵人腾个座!再叫几个奴婢把林中戏台打扫了,不得有误!”
王六应了声,立刻小跑着下去招呼,岑敬廷引着那贵人往里走,边走边问:“贵人不知如何称呼?”
那贵人笑道:“出门时流光说我打扮得像个土财主,你叫我声‘王员外’便是。”
岑敬廷点头称“是”,疾步将王员外引至头席,清了清嗓子,才道:“诸位大人,这位……‘王员外’,诸位大人都是见过的。”
众人也也都傻眼半晌,才纷纷站起来抱拳躬身,见过“王员外”。
弄弦不解地问:“那员外什么来头?怎么一桌当朝大员,都对他点头哈腰的?”
解盈远远望去,只见那员外瞧起来唇红齿白,不过二十来岁,面容舒朗,淡眉秀目,举手投足间又有一股贵气,不觉道:“似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弄弦点头道:“我也没见过这号人物,不过我晓得他身旁那位就是常来府上的八王爷——这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解盈的目光不自觉被宿流光吸引而去,只见逍遥王今日也穿得像片织银新雪,冰清雪贵地坐在众人之间,身处喧嚣而不失宁静,手执壶觞而不失自持。
那只生着红记的手与玉盏相接,莹润洁白,竟分不出哪边是手,哪边是玉。解盈不觉看得呆愣,心中忽地浮上一个念头:他身体如此之差,不该妄加饮酒。
似是感念到她心中所想,宿流光那漫无目的的视线忽然与她相触,接着,他随手冲她一扬酒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