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流光不置可否。
解盈忙问:“当日在现场,我观王爷神色,王爷似乎也对陆状元有疑?”
宿流光轻一颔首:“解盈,你知道当时我为何要让陆昶来讲案情么?”
解盈不解:“还请王爷指点。”
“你可还记得当时现场的情形——雨后行凶,悬尸枝头,唯一的脚印多半不是凶手所留,又有轻功高手作证……”他顿了顿,黑眼睛戏谑地扫过解盈,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唇,“凶手不可能足不沾地地把尸体挂到树上又离开。”
解盈面上微红,辩道:“王爷,可我认为那脚印也可能是凶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宿流光打断她,食指隔空点了点她的脑袋,“蠢!”
他的声音清冽动听,解盈听着,晕乎乎地“哎”了声,下意识往前凑了点:“我又弄错哪儿了?”
“你说,一个女子背着另一个女子走到树下,再踩着原来的足印折返,留下的脚印深浅能和寻常一样么?”八王爷凉凉地睨她,“你若仔细测量,便可知道,那脚印不可能是两个人的重量轧出来的。”
解盈忖道:“那么若是凶手等在树下,诱陆仙儿走过去,将其杀死,又踩着她的脚印离开呢?”
宿流光哂道:“你是说头部被重击,又被下了足量的迷药的陆仙儿自己走到树下?”
解盈瞪着眼睛:“或许是陆仙儿到了树下以后才被打晕、灌下迷药?”
“解盈,你在逃避一个事实。”宿流光不耐道,“如果陆仙儿是自己走到树下,而凶手又是个女子,那么她身上的奸污痕迹是从何而来?你是想说她先自愿与人媾和、带着满身痕迹去赴树下之约,还是想说凶徒是在她清醒时奸淫她的?你忘了你衙仵作说过的话么?”
“陆仙儿身上的那种痕迹并不严重,不似暴力胁迫所致。”解盈低声道,“可若是这样……”
“你将不得不面对一个迷局——”宿流光冷冷地抬头,漆黑的眼睛中闪烁着尖锐的光芒,“尸体被发现前,凶手并没有接近过悬挂着尸体的树木。”
解盈睁大了眼睛:“这简直自相矛盾!若真是如此,难道尸体是自己把自己挂到树上的?”
“或许是呢?”宿流光嘴唇一卷,却毫无笑意,不知此言是玩笑还是真心,“解盈,你没学会吸取教训。案发前凶手没有接近过那棵树,不代表案发后他没有。”
“案发后,案发后……所以你一开始才会怀疑,陆仙儿实际上死在案发后,我们因为避忌男女之防而闭着眼睛的时候!”解盈垂思半晌,恍然想起,“只是为什么怀疑陆昶?当时在场的,除了陆昶,还有岑尚书和我。”
“因为供词。”宿流光轻哼一声,“为什么我当时非要让陆昶来直述案情?原因很简单:案发时在场的只有你、陆昶和岑敬廷,我不问你,是因为你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不问岑敬廷,是因为这只老狐狸纵使有疑,也会表现得滴水不漏。”
“而陆状元是寒门仕子,初来京城,即便胸有城府,也总归更容易露出破绽。”解盈飞快接道,“王爷从他的话中,可是听出了什么问题?”
“他昨夜一路都跟着你,你觉得呢?”
解盈摇头:“在我听来,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并无错漏。”
“是实话,而且太实了!”宿流光微抬起头,目色冷锐轻慢,甚至带了些鄙薄,“他亲妹方丧,悲痛欲绝,发现尸体时也没少哭闹,为何在讲述案情时能如此冷静细致?便是连雷震子显身的具体时刻、一路追踪的见闻与时间节点都没有落下半分!对于一个陡遭横祸的丧亲之人来说,这是不是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好像有一计划在手一般?”
他说得不轻不响,但字字掷地有声。解盈惊叹一声,回味许久,方道:“王爷,解盈斗胆一问,你对陆……凶手是如何布下这个迷局的,可是已经心中有数?”
宿流光垂目看她,没有回答,目光却清明如水,似已成竹在胸。
“王爷。”解盈心中一阵欣喜,语气郑重,“知府大人欲速结此案,可解盈不想让真相被埋没,若王爷愿意揭露迷局,解盈感激不尽!”
“别急。”宿流光却晃了晃手指,“要揭露迷局,还缺了一样东西。”
解盈一怔。
“证据。”宿流光轻声道,“在没有找到切实证据前,我不会指控任何人。”
解盈提起了精神:“不知这证据该从何找起?若有用的上解盈的,还请王爷尽管吩咐。”
宿流光无奈叹道:“脚印。解盈,你忘了吗?如果那既不是凶手的脚印,又不是陆仙儿的脚印,那会是谁的?”
解盈“啊”了声:“莫不是现场还有一个第三者?”
她站起来,来回踱道:“既是金莲脚印,又是麻布粗衣,此人八成和陆仙儿一样是个风尘女子。我该拿着这块碎布,去城中所有青楼一一比较才行。只是这人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案发现场?她究竟是目击者,还是帮凶?”
宿流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干着急,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没有出口解惑的意思,苟儿识趣地往他颈下垫了个软枕。
“王爷……”解盈正欲求助,一阵敲门声传来。
“八王爷,知府大人求见。”侍书平板的声音响起。